“砰砰砰……！”
晚课结束的钟声按时响起，比起平时来，略微有些急促。
“梦梦，梦梦别睡了！起来了！”
旁边不知道是谁猛地推搡了她一下。
视角从昏暗处上移，眼前是满桌的散乱卷轴，摊开的一张纸上，略有些幼稚的字体，从清晰逐渐变得模糊，最后像是鬼画符一样，末尾沾了大团墨汁。
她的名字叫做丫头，六个月前，村长带着他们这群刚能走的萝卜头，到村口的大树下集合，几个穿着干净衣服的仙人取出了一个圆圆的球，让他们一个接着一个把手放上去。
丫头记得，好像只有自己的手放上去时，这球才亮了起来，虽然只是萤火微光，但村长爷爷很高兴，她的爹娘更高兴。
仙人取了五吊银钱给了爹娘，丫头就跟着仙人走了。
“梦梦，你睡傻了？”
叫醒她的人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有些夸张的挤眉弄眼。
“再不去药田浇一次水，松松土，施一下肥，我们两个可赶不上晚饭啦！”
是了，他们杂役弟子，身份低微，负责的伙计没做完，可是要挨饿的。
“嗯，来啦。”
她揉揉眼，又记起来，她是杂灵根，五道斑驳的灵根中，唯有水灵根突出一些，于是便被分配了给药田每日浇水的任务。
“梦梦，是在叫我吗？”
她站起身来，视线好像有点矮，再一伸手，眼前的手掌比她预想中小的许多，干干瘦瘦，身上灰白的道袍也略显宽松。
“对啊，丫头只能算是称呼，根本不像是一个名字，再说，你不是早就改名叫梦梦了嘛？”
叫醒她的男孩笑起来有两个小梨涡，他帮忙收拾着桌面上扒的乱七八糟的纸张和笔墨，胡乱团了一团，就塞进了丫头桌边挂着的大布袋里。
“你昨天熬夜看灵植百科了嘛？怎么会这么困？”
男孩有些疑惑，他指了指自己。
“你不会连我也不认识了吧？？”
认识啊，你是黎白师兄，跟我一样的杂灵根，土灵根稍微突出一些，负责给药田松土，也是杂役弟子。
丫头愣愣的，脑海里涌现出许多信息。
“黎白师兄。”
“唉！对啦，我比你入门早一年，你叫我师兄，不会错！”
男孩看着也不大，约莫十三岁，身量也不高，虽然入了仙门，也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但是他的笑容很有感染力，一副生机勃勃的模样，很招人喜欢。
“走啦，梦梦，去伺候药田咯。”
他一手提着两个大布袋，一手牵着丫头，从学堂最后一排的位置站起身。
丫头亦步亦趋的跟着，她有些矮，看不太清，但是隐约能感觉到周围的目光有些不善，压抑，仿佛是阿娘每次抱怨她为什么不是男孩的那种眼神，又像是阿爹看着她说他们老张家无后，她感受到的无措。
“梦梦，没事的。”
黎白师兄挡住了那些目光，走的有些快：“只要努力修炼，好好看医书，通过了外门大考，我们是有机会成为外门弟子的。”
他笑的有些勉强，不知道是在说给丫头听，还是在安慰自己。
丫头还小，暂时不太明白，为什么黎白师兄会这么说。
百草宗并不是一个特别大的宗门，但是他们的地理位置相对优越，灵气眷顾，因此药田的收获一直不错，又出了一些优秀的炼丹师，靠着出售药材，供应丹药，也发展的不错。
丫头和黎白负责同一块药田，这片药田位于山坡一个稍微背阴的角落，比起其他弟子所负责的药田，范围稍微大了些，他们每日花费的时间也多，所以每日必须早早赶来。
先拿着葫芦法器去西边的灵泉眼接满水，再赶去最东边的药田，施展降雨术，将药田均匀灌溉，去除一些长势不太好的枝叶，杂草，这就是丫头的工作。
丫头抱着葫芦，手指生疏的掐着指印，酝酿了许久，才召来一小片雨云，淅淅沥沥的打湿药田中稍微有些发黄的幼苗。
没办法，这片药田虽然大，但是很难晒到阳光，据说收成一直不太好。
丫头肚子饿的“咕噜咕噜”叫，她勉强忍住，继续施展降雨术。
黎白师兄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应该是去取他的灵宠小蚯蚓了吧？
松土的话，蚯蚓可是最好的工作伙伴。
可是等到丫头把整片药田都浇灌完，小心的清理完杂草，处理掉发育不良的灵植枝叶，也没看到黎白师兄。
他怎么会迟到了呢？要开始松松土了呀。
浇水以后，进行浅层松土，可以避免水分快速蒸发，他们种的这种灵植最是喜水，土壤干太快了，可不好。
丫头等了一会儿，肚子饿的有些受不住了，灵力也差不多见底，她无法静下心来打坐调息，干脆起身，去找黎白师兄。
“你这个怪胎！说！用了什么手段又勾引到了徐师姐？叫她给你留了点心？”
经过山脚稍微有些隐秘的灌木丛，丫头不期然间听到几声沉闷的响动，还有一些她听不大懂的，好像是骂人的话。
“仗着长着一张好脸，不知道勾搭了多少师姐师妹，你还入什么仙门？干脆去窑子里当兔儿爷算了！”
“啪！”的一声脆响。
丫头瑟缩一阵，她可太熟悉这声音了。
阿爹就是这么打阿娘的。
“这糕点，我们就笑纳了，还有你这灵宠……说是灵宠，也不过是跟你一样恶心的虫子罢了。”
同样是穿着杂役弟子的灰白袍子，这人却长得高大，虎背熊腰，手臂比丫头的腰还要粗，一巴掌下去，把地上半趴着的那人扇飞，在土里连滚几圈。
“不要！不用动小蚓！”
是黎白师兄！丫头吓得有些呆住，在原地一动不动，愣愣看着这几个人把黎白围起来。
三两人嬉笑着，拉手的拉手，拽腿的拽腿，从浑身狼狈的黎白怀里掏出一个玉色的小盒，高高举起。
“没了这个，我看你怎么伺候药田！去拿手松土去吧！”
高壮的杂役弟子用力摇晃了几番玉盒，往地下狠狠一扔！
被三人钳制住的黎白却忽然发了狂，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挣开，往地上一扑，险之又险接到玉盒，还没等他松口气，又是一阵辱骂。
“好狗，接的好！”
那高壮弟子笑了两声，朝着黎白紧攥玉盒的手一脚踢了过去。
丫头看着那玉盒滚了几圈，跌在地上，小蚓从盒中弹出，只一“几”一“几”朝着黎白爬了几下，就在他绝望的眼神中，被那高壮弟子抬起脚，重重几下，踩了个稀巴烂。
小蚓死了吗？
不要……能不能，不要再打黎白师兄了？
看着那些混合在泥土的血水在眼前迸出，“轰”的一下，丫头感觉自己脑中好像有什么东西绷断了。
她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修仙了。
阿爹打阿娘，她去帮忙，被打的皮开肉绽，这次，应该不会有先前那么痛了吧？
丫头手指动了动，忽然像是小兽一样，莫名有了一股子气，迈开腿小跑着，猛地抱住那高壮弟子的腿，狠狠的咬了下去。
她真的很饿！
“啊！！哪里来的疯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