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郭府西侧的水榭,午后日光透过柳荫筛下细碎光斑,石桌上燃着一炉沉水香,青烟袅袅缠绕琴身。小龙女来府已过七日,渐渐摸清了府中作息,这日午后无事,便向黄蓉讨了那张闲置的七弦琴,独自来水榭静坐。)
她素手轻拢慢捻,初时琴音清越如涧泉漱石,随着指尖起落,旋律渐转轻快,像春风拂过花丛。沉水香的气息混着琴音漫开,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水榭外的柳树上便传来嗡嗡声——先是两三只野蜂绕着香雾盘旋,而后越来越多,黑压压一片聚在水榭檐下,竟有数十只之多。
小龙女眼底闪过一丝浅淡的兴味,指尖节奏骤然变化,琴音忽高忽低,带着奇特的韵律。檐下的野蜂似有感应,原本散乱的队形渐渐收拢,虽不如古墓里的玉蜂那般整齐,却也勉强排成了松散的圆阵,随着琴音起落缓缓转动。她微微颔首,又变了个指法,琴音陡然一急,像是号令般,圆阵瞬间拆分,分成两队往水榭两侧飞去,竟是摆出了“分进合击”的架势。
只是这野蜂终究不如玉蜂通人性,刚分开没多久,便有几只被石桌上的蜜饯吸引,擅自脱离队伍往下冲;还有些被风吹得晃了方向,嗡嗡地撞在一起,原本的阵法顿时乱作一团。小龙女皱了皱眉,指尖放缓节奏,琴音变得温和,试图重新聚拢蜂群,可野蜂只顾着在香雾里打转,最多只能勉强分清进退,再复杂些的阵法便全然不懂,看得她指尖微微一顿,琴音也漏了半拍。
“龙儿,小心!”
一声急呼突然从水榭外传来,语气里满是焦灼。小龙女抬头望去,只见郭靖大步流星冲过来,手里还抓着件外袍,满脸急切。他方才在书房看兵书,远远望见水榭周围聚了大片野蜂,还以为小龙女要被蜂群叮咬,吓得连书都扔了,一路跑过来,脱口便换了称呼,自己都没察觉异样。
小龙女闻声,手下的琴音却没乱,只轻轻应了一声“我没事”,语气自然得像是听惯了这称呼。她抬手示意郭靖不必慌张,指尖依旧在琴弦上轻拨,稳住最后几分琴韵。随着琴音渐渐停歇,野蜂没了指引,又在香雾里转了几圈,便三三两两地散去,只留下几只还在檐下徘徊。
郭靖这才松了口气,放下外袍,走到水榭边还忍不住上下打量她:“龙儿,你没被叮着吧?这野蜂凶得很,万一伤着可怎么好!”他说着还伸手想检查她的手臂,又想起男女有别,手到半空又缩了回去,只挠着头憨笑,全然没意识到自己方才的称呼有何不同。
小龙女看着他紧张的模样,眼底泛起一丝极淡的暖意,轻轻摇了摇头:“这些蜂是我引过来的,我在练阵法。”她指了指檐下还没飞走的几只野蜂,“只是它们不如我从前养的玉蜂听话,复杂些的阵法练不成。”
郭靖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是自己闹了笑话,脸上顿时有些发红。待“龙儿”二字在舌尖再转一圈,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称呼比“龙姑娘”亲近太多,耳根瞬间热了起来,尴尬地往后退了半步:“原、原来是这样,是我莽撞了……那啥,我去柴房劈些柴,府里柴火该添了!”说罢便转身要逃,脚步都比来时快了几分。
小龙女望着他仓促的背影,眼底浮出几分好奇——这郭府本是今年二月,师姐回古墓时,蓉儿姐姐特意为了让郭大哥和师姐完婚置办的,算来成婚也没几日,郭大哥作为一家之主,府里明明有下人,怎么还要自己去劈柴?她按捺不住疑惑,悄悄跟了上去,远远缀在郭靖身后往柴房走。
刚到柴房门口,便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儿坐在门槛上,手里攥着根拐杖,连起身都要扶着门框,看着孱弱得连斧头都未必拿得动。郭靖推门进去时,还笑着跟老儿打招呼:“张老伯,今日身子可舒坦?”老儿笑着点头,声音慢悠悠的:“托郭大侠的福,舒坦得很。”
小龙女站在墙角,看着郭靖从柴堆里拖出几根粗木,抄起墙角的斧头便劈了起来。他动作娴熟,斧头落下时力道刚劲却不鲁莽,每一块劈好的木柴都四四方方,大小几乎不差分毫,不过一刻钟的功夫,柴房角落便堆起了整齐的柴垛。可他没停,又挑出几根方木,掌心扣住木柴一端,稍一用力,只听“咔”的一声轻响,方木竟被他硬生生扭成了一束细碎的木纤维,随手丢进旁边的竹筐里:“这些碎柴引火方便,省得下人生火时费劲儿。”
小龙女看得怔了——郭大哥的掌力明明能开碑裂石,劈柴时却能收放自如,连木柴的大小都拿捏得丝毫不差,这般心细,倒与他高大憨直的模样有些不符。
待郭靖离开柴房,小龙女才去找李莫愁,将方才的疑惑问了出来:“师姐,郭大哥为何要自己劈柴?府里有下人,看柴房的老伯也不像能干活的样子。”
李莫愁正坐在窗边绣花,闻言抬眸笑了笑:“这张老伯,是你郭大哥和我成婚没几日便在城外捡回来的孤寡老人,无儿无女,身体又弱,哪能干重活?你郭大哥心善,留他在府里看柴房,不过是纯做善事,给老人家一个安身的地方。至于劈柴,他本就不是摆架子的人,闲时总爱自己动手,说是比待在书房里看兵书自在些。”
小龙女听完,默默点了点头。她望着窗外庭院里的阳光,忽然想起郭靖扭碎木柴时的模样——原来这人间的“厉害”,不只是武功高强,还有这般藏在粗活里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