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不是云筝在夸自己。
而是,她对所处时代的认知。
本朝历经前面七代君主的励精图治,到现在其经济基础早已不是武则天时代所能比拟。
后世的课本里说,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
而本朝的生产力水平,已然不低了。
在农业生产中,手工机械已经初具雏形,粮食产量大增,人口在一百年间翻了两倍,大量富余劳动力转向了手工业与商业。
尤其是近十年来,手工业作坊规模不断扩大,分工愈发精细。
苏杭的丝绸、景德镇的瓷器、松江的棉布、佛山的铁器,通过海上丝绸之路与陆路商道远销海外,换回大量白银。
而且,城市商业空前繁荣,尤其是取消宵禁后,夜市的彻夜不眠,已成为帝都的常态。
在超大型城市里,钱庄、票号早早就出现了,尽管朝廷依旧奉行重农抑商,但商人阶层凭借巨大的财富,社会地位悄然提升。
不少人通过捐纳方式,为子弟谋得出身。
与经济繁荣相匹配的,是文化教育的空前普及。
书籍不再是贵族专属,尤其是在富庶的江南地区,一些普通家庭的女子也能读书识字,即便是田间劳作的男子,也以文盲为耻。
所以,在这样一时代,云筝所得到的,是远比武则天时期更为丰沃的土壤。
而云筝把这些解释一遍之后,那个嘲讽的她人似乎被噎住了。
半晌,才又阴阳怪气地憋出一句:
“呵,说得再好听,还不是靠讨好男人上位,有什么可得意的?”
云筝懒得再说,直接回怼:
“这位朋友,你在公司里对你老板笑脸相迎、努力完成KpI的时候,是不是也可以说自己是在讨好男人上位?”
“我需要权力,就去讨好权力,至于这权力从谁手中拿过来,我不在乎。”
“以及,我的手段光彩不光彩?呵,你是第一天看我的直播吗?我像是很在意脸面的人吗?”
那人哑口无言。
云筝自认没有道德,他还怎么道德绑架她?
于是,灰溜溜地匿了。
云筝和观众们闲聊了几句,便下了播。
回到采薇宫,春和便端着晚膳进来了。
云筝简单用了些。
这些菜都是春和亲手做的,清爽可口,前世的春和并不在厨房伺候,她都没机会吃几次。
窗外,不知何时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春雨缠绵,一下起来便没个完。
云筝听着雨声,倚在窗边看书休息,忽听外面传来请安声。
周允祚来了。
他脱下沾了湿气的披风,走到云筝对面的榻上坐下。
“又下雨了。”周允祚说。
云筝闻言,有些诧异地转头看他。
下雨又怎么了?
你一个人间君王预备役,还能管这天上的事儿不成?
周允祚却说道:“之前,也是这样的雨夜,萧玲儿那边派人来说她怕雷惊惧,孤便过去看了看。”
云筝这才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
那会儿,自己刚承宠不久时,也是这样一个雨夜。
周允祚宿在她这里,却因为萧玲儿身边宫女来说,她家娘娘怕打雷,周允祚就扔下云筝,去了萧玲儿那里。
但是,云筝可没有在意。
反而,乐得清静。
周允祚今天看到这雷雨,似乎是想起往事,有些愧疚?
果然,周允祚怜惜地说:
“孤也是前阵子才听你说,你父亲和姐姐待你又不好,这般天气,旁人都有父母亲人可惦念,你却是孤身一人,无人可念。”
“所以,孤那晚实在是不该去萧玲儿那边,实在是理应多疼你一些的。”
云筝无语地看着他。
这人受了崔玉枝的刺激,表演性人格又升级了是吧?
此时的周允祚,就像之前对崔玉枝那样,像寻常人家一个体贴入微的丈夫。
云筝分不出他的表演里面,有几分是真情了。
但不管有几分,云筝也不在意,陪着他往下演:
“殿下能如此想,臣妾心中已是万分感念。”
“其实,臣妾从小就已习惯了一个人度过雷雨之夜,并不觉得害怕。”
“更何况,若是因此能得殿下几分怜惜,便是从前受再多委屈,也都值得了。”
她接受了太子的这份怜惜,又显得自己格外知足和容易讨好。
周允祚果然只觉得云筝真是懂事得让人心疼。
比起总是要这要那的崔玉枝,和矫揉造作的萧玲儿,不知好到哪里去了。
他搂着云筝的手臂紧了紧,说:
“云筝,孤若顺利登基,就封你当贵妃!”
“……”云筝赶紧捂住他的嘴,“殿下,慎言。”
这一夜,周允祚便宿在了采薇宫。
此后,春雨连绵,皇上的病情又一次加重了。
周允祚才来的少了。
不久,皇上早上用过粥之后,竟咳出血来,心知无力回天的御医们,集体把责任推到了药事局身上。
那个之前掌管药事局的张小福,直接被处死了。
皇上的意思本来是要夷三族,好在这太监是孤身一人,才没牵连无辜。
这日,御医好不容易才抽了个空,前来采薇宫回禀。
说是太子妃崔玉枝高烧已退,她这条命,算是又一次保住了。
百灵将消息报给云筝时,语气却并无多少轻松:
“娘娘,映秀宫那边传来消息,太子妃娘娘人是醒过来了,烧也退了,但整日里不言不语,就靠着窗边盯着外头的雨看,送去的汤药倒是喝,问话也不怎么答。”
云筝笔尖顿了顿。
什么情况?
崔玉枝这是哀莫大于心死了?
才被折磨了这么几次,就没了心气儿,后面可就不好玩儿了。
这才哪到哪啊,殿下还没登基呢!
正想着,宝月竟冒着雨直接来了采薇宫。
她发梢衣角都湿了,也顾不得礼仪,语气有些冲:
“侧妃娘娘,您去瞧瞧我们娘娘吧,奴婢从来没见过她这个样子。”
“您向来最有主意的,您得替映秀宫想个章程啊……”
云筝放下笔,心中不悦却声色不显,说:
“宝月,你先别急。姐姐刚熬过大难,心神耗损,一时不想说话也是有的。”
“而且,御医也说了姐姐切忌再受刺激,本宫若是去了,万一哪句话再惹姐姐伤心,反而不美。”
她这显然就是敷衍了。
说白了就是,姐不想去。
宝月还想再说什么,却听到小扣子在门外禀报:
“娘娘,花意说她有要事要见您,您看看若是没空,奴才就去回了她?”
百灵看向云筝:“花意是谁?好耳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