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宇抽回报告的动作没有逃过陆轩的眼睛。他站在原地，目光落在那被迅速塞进抽屉的文件夹上，指尖在控制台边缘轻轻敲了一下。
“把报告拿出来。”陆轩开口，声音不高，却像铁锤砸进冰面，裂纹瞬间蔓延。
赵宇迟疑了一瞬，随即拉开抽屉，将那份薄薄的检测文档双手递出。陆轩接过，翻到第一页，目光扫过“b-7批次复测记录”下的数据曲线——表面平稳，参数达标，但电压波动频次异常密集，像被刻意压平的波浪。
“这不是合格。”陆轩合上报告，“这是伪装。”
他抬头，扫视实验室内的技术组成员：“封锁所有数据端口，今日起，任何检测结果未经我签字，不得外传。张涛，带人重新拆解b-7至b-9的主控模块，我要看到每一颗芯片的原始封装状态。”
张涛点头，立即组织人手。显微探针接入，x光扫描启动，三台问题设备被逐层剥离。两小时后，图像呈现在主屏上——部分主控芯片的封胶边缘存在细微接缝，焊点排列不均，与原厂工艺明显不符。
“非标封装。”张涛指着屏幕，“这批芯片，至少有三成是翻新件，甚至可能是淘汰产线流出的残次品。”
陆轩走近屏幕，手指划过那道微不可察的裂痕：“它们能通过初检，是因为检测标准只看功能，不看寿命。但只要运行超过七十二小时，电压稳定性就会崩塌。客户反馈的‘指令丢失’，不是偶然，是必然。”
林娜站在一旁，默默将一枚拆下的芯片放入密封袋，贴上标签：b-7-382-ΔV。她抬头看了陆轩一眼：“这波动模式，像是被设计过的。”
陆轩没有回应，转身走向作战室。
十分钟后，作战室灯光调至会议模式。孙明、马亮、张涛、赵宇、林娜已在座。陆轩将检测报告拍在桌上，封面朝上。
“问题出在源头。”他说，“我们的检测流程没问题，入库记录没问题，但芯片本身有问题。这意味着，漏洞不在我们内部，而在供应链。”
孙明立即调出财务数据：“b-7至b-9批次的芯片采购价，比市场均价低百分之十二。付款对象是一家注册在开曼群岛的公司，名为‘恒远电子’，名下无实体工厂，无技术团队，仅有一份代理授权书。”
“假的。”张涛冷笑，“这种壳公司，专干洗钱和窜货的勾当。”
马亮补充：“我比对了供应商提供的技术支援名单，那个穿白大褂的人不在列。他的工牌编号伪造，身份信息查无记录。”
陆轩盯着大屏上的供应商名录，缓缓开口：“流程合规，不代表链条干净。有人用我们的规则，走他们的黑路。这不是疏忽，是渗透。”
李刚猛地站起：“查出来是谁，直接废了他。敢动我们的货，就是动樊星阁的命根子。”
“现在动手，只会打草惊蛇。”陆轩声音沉稳，“他们敢这么干，说明背后有退路。我们要的不是出气，是根除。”
他拿起笔，在白板上写下三行字：
一、查——彻查恒远电子背后关联网络，追到最后一环。
二、换——评估备用供应商，七日内提交替代方案。
三、防——重建核心部件检测标准，加严入厂审查。
“马亮，你负责第一项。”陆轩看向他，“从资金流向、通信记录、物流路径，给我挖出这条暗线。我要知道，是谁在背后签字放行。”
马亮点头，立即调取情报系统权限。
“孙明，第二项交给你。”陆轩转向财务主管，“列出三家备选供应商，查清资质、产能、历史合作案例，重点看是否有过质量问题记录。七天内，我要看到评估报告。”
孙明翻开笔记本，开始记录。
“张涛，第三项由你牵头。”陆轩目光落在技术骨干身上，“重新设计芯片入厂检测流程。增加x光封装扫描，加入七十二小时连续电压压力测试，任何一颗芯片不过关，整批退货。”
张涛握笔的手一顿：“这意味着检测周期要延长三天。”
“宁可慢三天，也不能让一颗问题芯片进生产线。”陆轩语气斩钉截铁，“质量不是成本，是底线。谁破了这条线，谁就得滚。”
会议室陷入短暂沉默。
李刚皱眉：“就这么忍着？客户还在骂，论坛上的帖越传越凶，我们不反击？”
“反击？”陆轩冷笑，“我们现在最不该做的，就是对外发声。一旦公开追责，等于告诉所有人——我们的供应链有漏洞，我们的检测有盲区。敌人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城市灯火如星河铺展。
“他们卡我们认证，我们就破局；他们坏我们产品，我们就溯源。他们想让我们乱，我们就更要稳。现在每一步，都必须精准，不能有半点情绪。”
张涛忽然开口：“我有个问题——为什么只动这三个批次？如果是全面渗透，应该更多。可偏偏只有b-7到b-9出事，像是……精准投放。”
陆轩转身，目光如刀。
他从文件夹中抽出一张便签，写下“诺维科-东欧-芯片代工协议”几个字，轻轻压在桌角。
“因为他们不需要毁掉我们，只需要让我们自乱阵脚。”他说，“三个批次，足够引发质疑，又不至于全面崩盘。他们要的不是歼灭，是动摇。”
孙明低声补充：“而且，这批货正好赶在南星线认证攻坚期交付。一边是外部认证受阻，一边是内部产品出事，两面夹击，逼我们分心。”
“所以，他们等的就是这一刻。”陆轩声音低沉，“我们拼死破局，他们就在背后捅刀。但这一次，他们选错了对手。”
他走回白板前，拿起红笔，在最后一行指令后加了一句：
“从下一批次起，所有核心部件检测数据，实时同步至我的终端。”
“我不再依赖流程的干净。”陆轩合上笔帽，“我要亲眼看着每一颗芯片，从入库到出厂，走完它的全程。谁想蒙混，我就让他暴露在光下。”
会议结束，众人散去。
陆轩独自留在作战室，调出b-7至b-9的完整生产链图谱。原料、人力、设备、检测——每一个环节都标注着合规印章，可就在芯片入库那一刻，系统记录显示，验收员签字为“黄杰”。
他皱眉。
黄杰是后勤人员，不是产线专职质检。
他按下通讯键：“林娜，查一下黄杰最近三个月的排班记录，特别是b-7投产前后的值班情况。”
“已经在查。”林娜的声音传来，“他本不该出现在那天的排班表上。系统显示，是临时调度指令，来自二级代理接口人。”
陆轩眼神一冷：“又是恒远电子。”
他调出供应商合同副本，翻到技术支援条款，发现其中一条附加协议写着：“紧急情况下，代理方可指派技术人员协助入库验收。”
他冷笑一声。
这不是漏洞，是设计好的后门。
他正要下令冻结该条款，赵宇突然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一份刚打印的检测补充报告。
“陆总，我们复测时发现……”赵宇声音低沉，“那批异常芯片的电压波动，呈现出周期性衰减。不是随机故障，是……被编程过的。”
陆轩猛地抬头。
“编程？”
“对。”赵宇递上报告，“有人在固件底层植入了定时触发的负载指令。设备运行到第四十八小时，主控芯片会强制进入超频模式，导致电压失稳。表面上看是硬件缺陷，实际上是……远程操控。”
陆轩接过报告，指尖划过数据曲线。那条波形，像一把藏在暗处的刀，准时刺入心脏。
他缓缓站起，走到大屏前，调出南星线项目进度表。东欧认证仍在攻坚，独立审计申请尚未提交，而他们的产品，已经在内部被种下了定时炸弹。
“这不是质量问题。”他低声说，“这是战争。”
他按下全员通讯键，声音冷如寒铁：
“所有涉外项目暂停核心部件装配，待新检测 protocol 通过后再恢复。胡军，封锁所有技术接口，未经我批准，任何人不得接入生产系统。”
命令下达，作战室再次进入战时状态。
陆轩站在大屏前，目光落在那枚被密封的异常芯片上。林娜正将它放入证物柜，标签朝外。
b-7-382-ΔV。
他的手指在控制面板上停顿一秒，随即调出全球芯片溯源数据库，输入编号。
屏幕加载片刻，跳出一条提示：
“该批次编号未在原厂注册库中备案。”
陆轩盯着那行字，缓缓闭眼。
三秒后，他睁开，拿起笔，在白板上重重写下：
“假编号，真渗透——查到底。”
笔尖划破白板，发出刺耳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