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在沙漠中本是百年难遇的稀罕事。然而短短不到七日,这令人心悸的轰鸣已是他第三次听闻。第一次,狂暴的雷雨之夜,他死在了一个叫电荷的中原人手里,连护卫他的星使也一同陨落。
第二次,虽未轮到他复活,但手下战战兢兢地汇报,月使塔附近竟有诡异的小范围降雨。而现在是第三次,毫无雨意的干雷炸响在他头顶。
一种被无形之物针对、被某种宏大而不祥的征兆所笼罩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脊椎。
他跌坐回椅中,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脸,试图擦去那不存在的冷汗,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微颤,朝殿外厉声喝道:
“来人!去把三使……不,立刻去找到日、月、星三使,让他们速来见我!”
焚天殿外,侍立阴影中的几名心腹侍卫闻言,立刻躬身应道:“遵命!”随即身影如鬼魅般掠出,分头没入殿外深沉的黑夜与呜咽的风沙之中。
他们并不知道,月使已是一具被剥去脸皮的尸体,静静躺在冰冷的尸库;而星使,刚刚变成一具余温尚存的焦尸,倒在自家塔楼的地板上。
一场因雷霆而加速的追查,一场因电荷决断而掀起的波澜,即将在这沉睡的圣火教权力核心,激荡开来。
一个时辰不到,惊人的消息如同滴入滚油的水珠,在整个长老殿的核心圈层里炸开,引发一片压抑的哗然与不安的骚动。
“所有圣火教核心成员,立即前往七曜焚天殿集合!此次危机非同小可,事关圣火教存亡根基,不得有误!”大长老的命令被迅速传达,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急促与严峻。
七曜焚天殿——这座电荷曾推测为“焚天殿”的宏伟建筑,此刻才展露其全名与真正的威严。它并非单一的殿堂,而是由七座略小却同样高耸的副殿呈拱卫之势,环绕着中央最为巨大、象征“圣火本源”的主殿构成。
建筑通体采用一种暗红色的奇异石材,在夕阳余晖下仿佛凝固的血液,又像永不熄灭的余烬。殿宇的飞檐斗拱处,雕刻着复杂无比的火焰与星辰纹路,每一道纹路似乎都隐隐有极淡的流光掠过,与地下某种脉动隐隐呼应。
此刻,这座平日庄严肃穆、罕有人迹的巨型殿堂内,气氛凝重如铁。七位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长老,竟罕见地齐聚于主殿高台之上,各自坐在象征着权位的赤金座椅中,身影在从高窗斜射而入的昏黄光柱里显得有些模糊,唯有目光偶尔扫过时,才让人感到实质般的压力。
台下,接到紧急召集令的核心成员们鱼贯而入,迅速按照地位高低找到自己的位置。
能够进入此地的,皆是圣火教真正的权力节点:气息沉凝、眼神锐利的核心护卫统领;几位因事务尚未离开、此刻面露惊疑的审判庭高层;脸色依旧有些苍白、难掩惊魂未定的大祭司;以及一批经过严格筛选、被视为未来希望的圣子与圣女。
如此齐全的阵容汇聚一堂,在长老殿的历史上也属凤毛麟角,无形中加剧了空气中的不安。
大殿中央,并非传统的宝座或祭坛,而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凹陷地池。
池中并非水,而是汹涌燃烧着、却奇异得没有一丝烟气的“圣火”。火焰并非凡间的橙红,而是透着一种白金般的炽烈与虚幻感,光芒并不刺眼,却将殿内每一个角落、每一张面孔都照得清晰无比,仿佛任何秘密都无法在这种光芒下隐藏。
火焰升腾间,发出低沉而持续的、宛如亿万细语呢喃的呼啸,那是高度凝聚的“灵感”在燃烧的声音。
“诸位,”大长老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他并未起身,只是目光如冷电般扫过全场,语气听起来异常平静,却让所有人都感到心头一紧,“今日,若非我儿大祭司心有所感,察觉异样,欲召三使询问,我等恐怕还沉浸在那虚假的安宁之中,无法像此刻这般‘齐聚一堂’了。”
他微微停顿,让那“齐聚一堂”四个字带着讽刺的意味沉淀下去。
“或许,是太久的平静磨钝了我们的感知,习惯了高高在上,却忘了脚下泥土中,总有虫豸妄图松动根基。”大长老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寒风刮过殿宇,“但我要提醒诸位,虫子若是开始蠕动,最好的方法,就是在它造成更大破坏前,一脚踩死!”
他的目光猛地变得锐利如刀,直刺人心:“今日,月使与星使,竟在同一日之内,相继身亡!告诉我,除了大祭司因为巧合的召见而察觉三使失联,你们其他人,可曾感到一丝一毫的不对劲?可曾听到一点不该有的风声?!”
面对大长老的质问,台下众人噤若寒蝉。高台上,却有一个声音懒洋洋地响起,打破了沉默。
“大长老此言,未免有些小题大做。”说话的是七长老中的另一位,他斜倚在座椅里,把玩着一枚赤玉扳指,“我们七人,各司其职,管辖范围泾渭分明。”
“三使的安危与日常,自有其运转法度,何须我等时刻盯着?既然人死了,按规矩复活便是,复活之后,让‘他们’自己指认凶手,岂不省事?何必如此兴师动众,搅得人心惶惶。”
这番话说出了部分长老和台下一些人心中的想法,不少人暗自点头。
大长老闻言,非但没有动怒,反而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低笑。他缓缓从座椅上站起,走到高台边缘,俯视着下方在圣火映照下明暗不定的众人,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火焰的低啸:
“我看,你们是安逸太久,真的忘了‘三使’对我们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他目光如冰,扫过高台上另外六位长老,又扫过台下,“日使已被我提前派遣外出执行密令,否则,今日我们要面对的,恐怕就是三使尽殁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