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更抱着一丝期望:“万一……这座不起眼的殿宇,就是存放典籍的‘藏书阁’所在呢?”这个想法让他决定继续忍耐。与其在迷宫般的殿群中盲目乱撞,不如守住眼前这个可能的线索。
等待,成了最磨人的煎熬。那两人仿佛有说不完的话,时而低声絮语,时而发出轻微的笑声,电荷只能从其肩背微动的姿态推测,在这肃杀沉寂的长老殿上层,显得格外突兀又诡异。
电荷半蹲半靠在冰冷的石墙后,初始尚能保持最佳的发力姿势,随着时间推移,腿部开始传来酸麻的刺痛感,血液流通不畅带来的不适逐渐蔓延。
他不得不极其缓慢地、以毫米为单位调整重心,避免发出任何细微声响。
周遭的环境也令人压抑。殿宇之间紧密排列,形成高耸而逼仄的“峡谷”,抬头只能看到一线狭窄的天空,光线晦暗。
没有中原庭院常见的假山水榭、回廊曲折来软化空间的生硬感,只有大片冰冷、光滑或粗糙的石质表面,以及那些风格统一、透着宗教威严感的建筑轮廓,无声地彰显着此地不容置疑的秩序与封闭。
就在电荷被疲惫和枯燥的等待消磨得几乎昏昏欲睡,眼皮沉重得几次欲要合拢,又被他用意志力强行撑开时——转机终于出现。
那两人似乎终于结束了这场漫长的“会谈”,彼此又低声说了几句,然后颇为郑重地相互行礼,这才一步三回头似的,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缓缓离去。
直到他们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另一座殿宇的拐角后,电荷又耐心地等待了数十次心跳的时间,确认再无其他动静。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压抑住因长时间保持不动而有些僵硬的身体反馈,轻轻活动了一下近乎麻木的脚踝。
下一刻,他如同蛰伏已久的夜豹,抓住这短暂的空隙,身形从矮墙后疾掠而出,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精准而迅捷地闪入了那座沉寂殿宇虚掩的厚重门扉之后,将自己重新投入一片未知的黑暗之中。
殿宇的内部景象,彻底击碎了电荷心中那点关于“藏书阁”的微弱期望。这里并非知识的圣殿,而是一座沉默的、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刑场。没有火炬,只有从高不可及的天顶缝隙中渗入的、几缕有气无力的昏黄光线,勉强勾勒出庞大而空旷的空间轮廓。
更令人窒息的,是空气中那浓烈到几乎凝结的恶臭——尸体腐败的甜腥与陈年血垢的锈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足以让胃部翻江倒海的恐怖气息。
电荷强压下生理性的不适,目光扫过这地狱般的场景:无数具尸体,被粗糙的铁链倒吊着悬挂在半空,像风干的腊肉,又像某种邪恶仪式中献祭的牲礼。它们密密麻麻,几乎填满了视野上方的空间,随着不知何处来的微弱气流,有些还在轻轻晃荡,发出铁链摩擦的、令人牙酸的细微声响。
他心中暗叹,但并未退缩,而是像幽灵般贴着冰冷的墙壁移动,锐利的目光在阴影与尸骸间搜寻,试图找到任何可能有价值的信息或物品。
这里的尸体形态各异,诉说着生前遭受的非人折磨:有的脖颈几乎被完全割断,仅靠一层薄皮与躯干相连,头颅以诡异的角度垂下;有的浑身布满纵横交错的深刻伤口,皮开肉绽,难以想象经历了怎样的酷刑;有的双臂齐根而断,锁链却残酷地从其腹部穿透,将残躯死死捆缚;更有甚者,面部五官被尽数剜去,只留下几个黑洞洞的窟窿,电荷甚至无法确定其舌头是否还在。
他屏息凝神,在这尸林下缓慢穿行了一周。除了尸体和承载它们的冰冷铁链,以及地面干涸发黑、层层叠叠的污渍,几乎一无所获。失望与紧迫感交织,他正打算悄然离开,另寻他处。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脚步声从入口方向传来,伴随着低沉的、用西域语进行的简短交谈。
电荷的心跳骤然一紧,身形瞬间凝固,将自己更深地藏入一根粗大石柱与一堆蜷缩状尸骸形成的夹角阴影中。隔着层层叠叠的吊尸帷幕,新进来的两人并未发现他的存在。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听着。那两人配合娴熟,一阵沉重的铁链哗啦声响起,显然是在处理一具新的“收获”。一人费力地抬起某种重物,很可能是一具躯体,另一人则操纵着天花板上垂下的机构,将铁链放长、绑定、然后拉紧。整个过程中,他们除了必要的口令,并无多余言语,透着一股麻木的效率。
完成后,那两人似乎也累得不轻,就着门口那片相对“干净”的地面坐下,背对着尸山,传来了明显的喘息声。光线勾勒出他们疲惫的侧影。
电荷的烦躁几乎达到了顶点。先前漫长的等待已消耗了他大量耐心和本就不宽裕的时间,此刻竟又要被困在这尸臭弥漫之地,等待两个陌生守卫休息完毕?长老殿的巡逻和戒备,似乎远比他预估的要严密和常态化。
就在他眼中寒光一闪,评估着瞬间出手击杀二人、然后迅速清理现场的可能性与风险时,那两人却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站了起来。他们用西域语又简短地交流了几句,语气平淡,随即转身,步履略显沉重地走出了殿门,并未将大门完全关死,似乎很快还会回来。
殿内重新陷入死寂,只有那具新吊上去的尸体,还在微微旋转。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骤然缠紧了电荷的心脏。他几乎是凭借着直觉,像一道没有重量的影子,无声无息地穿过吊尸之间的空隙,向着那具新尸靠近。
越是靠近,那熟悉的、属于萤迦兰的身形轮廓就越是清晰——尽管那身衣服已经破烂染血。当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尸体的面部时,最后一丝侥幸也被彻底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