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那逐渐不稳定、边缘开始扭曲闪烁的阴阳缝隙前,毛三停下脚步。阳间污浊的魔气与阴曹森然的秩序之气在此处激烈碰撞,形成一股混乱的乱流。
他转身,看向身后的白芷和葛若楠。
“缝隙不稳,即将闭合。我就送你们到此。”毛三对白芷柔声道,“你先带若楠回我们的茅草屋的落脚处歇息,等我从阴曹回来。”
白芷臻首轻点,眸光温顺却隐含一丝不易察觉的威严:“夫君放心前去,妾身自会安顿好若楠妹妹。”她自然地上前一步,轻轻握了握毛三的手,一缕极其精纯平和的本源魂力悄无声息地渡了过去,助他快速恢复方才激战的消耗。
毛三感受到那熟悉的、带着一丝冰凉却无比熨帖的力量,心中一暖,冲她微微点头。两人之间无需多言的默契流淌无声。
一旁的葛若楠看着这两人当着自己的面“暗送秋波”,撇了撇嘴,但还是摆摆手,一副“我很大度”的模样:“行了行了,知道你们夫妻情深了!赶紧去吧,阎王爷还等着呢!放心,姐…呃,妹子我会照顾好嫂子的!”她别扭地转换了自称,似乎还在适应“妹妹”这个新身份。
毛三看向葛若楠,神色认真起来:“若楠,阳间后续的安抚、报告,就辛苦你了。尽量将影响控制在最小范围。有任何异常,随时通过我给你的那张‘传讯符’联系我。”他之前给了葛若楠一张特制的符箓,用于紧急联系。
“安啦安啦!这点小事包在我身上!”葛若楠拍着胸脯保证,随即又嘿嘿一笑,凑近压低声音,“不过哥,你答应我的大鸡腿桶可别忘了!十顿!我要最大份的!”
毛三失笑:“忘不了。等我回来。”
他又深深看了白芷一眼,不再犹豫,转身一步迈入那扭曲的缝隙之中。身影瞬间被灰暗的能量吞没,下一刻,缝隙剧烈波动了几下,彻底弥合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原地只剩下白芷和葛若楠,以及阳间山林清晨的微光和尚未散尽的淡淡魔气腥味。
葛若楠长长吐出一口气,夸张地揉了揉肩膀:“呼…总算结束了。话说嫂子,咱们现在去哪?回镇上吗?”她看向白芷,语气自然了不少。
白芷微微一笑,仪态万方:“还是回那个茅草屋吧!”
“成!听嫂子安排!”葛若楠爽快答应,她对白芷的印象已经从一开始的“情敌”警惕,转变为了对这位气质非凡、实力似乎也深不可测的“嫂子”的好奇与些许敬佩。
两女并肩下山。白芷步伐轻盈,看似不快,葛若楠却需要稍稍加快脚步才能跟上。看着白芷那在晨光中仿佛散发着微光的侧脸,葛若楠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嫂子,你…跟我哥是怎么认识的啊?哦不对,你们早就成亲了…我是说,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她实在无法想象毛三那种看起来有点闷的家伙,是怎么娶到这么一位天仙似的人儿的。
白芷闻言,眼中掠过一丝极为悠远而复杂的追忆,那眼神仿佛穿透了万古时光,最终化为唇边一抹温柔的浅笑:“此事…说来话长。大抵是…前世缘,今生续吧。”她并未细说,语气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深究的淡然。
葛若楠识趣地没有再问,心里却像是有只猫在抓,对毛三和白芷的过去充满了好奇。
…
阴曹地府,森罗宝殿。
毛三的身影直接从大殿中央的虚空一步踏出,周身还带着一丝从阳间带来的微末生机,瞬间便被殿内浩瀚的阴司法则之力同化。
“臣毛三,参见阎君。”他躬身行礼。
高踞宝座之上的阎罗冕旒微动,低沉威严的声音响起:“情形如何?”
钟馗和魏征也立刻投来询问的目光。
毛三面色沉凝,将阳间之行详细禀报,从发现食尸鬼、捣毁猎魂魔巢穴、解救生魂,到最后的关键发现——“…臣与阳间同道合力剿灭魔巢时,于那为首的咒怨妖巫本源魔气之中,发现了冥界留下的‘终末烙印’!”
“冥界烙印?!”钟馗第一个怒吼出来,声震殿宇,“果然是那帮不敢见光的杂碎!冥宴上吃了瘪,就玩这种阴招!”
魏征抚须的手一顿,眉头紧锁:“竟真是冥界…他们竟与葬渊魔物勾结,祸乱阳间?此举…意欲何为?仅仅是为了制造混乱,报复冥宴之失?”
毛三继续道,语气沉重:“臣以‘心衍’之境初步推演,其目的可能有三:其一,制造大量死亡与怨气,或为某种邪恶祭祀提供‘祭品’;其二,利用怨气与死气冲击阴阳界限,进一步扩大‘门’之缝隙,为他们后续行动铺路;其三…”他顿了顿,“…或许是为了试探。试探阴曹对阳间变故的反应速度与力度,试探‘钥匙’在应对此类危机时的表现。”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如炬:“那烙印不仅能强化引导魔物,更带有一丝窥探之意。臣怀疑,臣与那妖巫交手,乃至动用…寂灭之力时,可能都已被冥界暗中观察记录。”
宝座之上,阎罗的声音如同闷雷滚过:“冥界…亡我之心不死。”一句话,道破了冥界的险恶用心。
“陛下,冥界此举,已公然违背古约,插手阳间,祸乱生灵!臣请旨,增派鬼差巡弋阳间缝隙,严查冥界踪迹,并对冥界提出严正抗议!”魏征上前一步,肃然请命。
“抗议有个屁用!”钟馗虬髯抖动,“那帮家伙要是讲道理,就不会干这种生孩子没屁眼的事了!要我说,就该以牙还牙!老子带一队精锐,找到他们的爪子,有一个剁一个!”
“钟馗!休得鲁莽!”魏征呵斥,“岂可如此轻易开启战端!若引发两界大战,阴阳失衡,后果不堪设想!”
“难道就任由他们骑在头上拉屎?”钟馗不服。
“自然不是。”阎罗的声音压下争执。他的目光落在毛三身上:“毛三,你此次处置得当,及时发现冥界阴谋,有功。”
“臣分内之事。”毛三躬身。
“冥界所图,绝非一朝一夕。”阎罗缓缓道,“其计甚深,联动葬渊,搅乱阳间,皆是为最终夺取‘钥匙’,掌控‘门’之变局服务。阳间,已成第二战场。”
他的话语让殿内气氛更加凝重。
“魏征。”
“臣在。”
“依律向冥界发出质询公文,措辞需强硬,点明烙印之事,看其如何回应。同时,加派十倍鬼差,由你亲自调配,巡视阳间各大小缝隙,凡有魔物越界,或冥界气息显现,格杀勿论,必要时可请钟馗协助清剿。”
“臣,领旨!”魏征郑重应下。
“钟馗。”
“老子在!”钟馗摩拳擦掌。
“罚恶司所属,提高警戒,密切监视葬渊动向。凡有异动,先斩后奏。”
“得令!早就该这么干了!”钟馗兴奋道。
最后,阎罗的目光再次投向毛三:“毛三。”
“臣在。”
“你与‘钥匙’牵连最深,冥界目标首要在于你。近期暂且留在阴曹,稳固修为,熟悉‘钥匙’之力。阳间联络与监控事宜,你可通过信得过阳间之人进行。”他意指葛若楠,“赐你权限,可予其‘阴曹巡察使’临时符印,允其有限度调用当地城隍土地资源,协助监控异常,但绝不可让其踏入阴曹,亦不可泄露过多阴司机密。”
一道闪烁着幽光的黑色符印凭空浮现,落入毛三手中。此物虽非客卿令牌,却也能让葛若楠在阳间行事得到阴司体系的些许便利和认可。
“臣,明白!谢阎君!”毛三接过符印收好。他知道,这已是阎君考虑到现实情况做出的最大让步,绝不可能真让一个活人随意出入阴曹重地。
阎罗微微颔首,身影缓缓融入宝座阴影之中,召见结束。
退出森罗殿,钟馗勾住毛三的肩膀,大大咧咧道:“小子,可以啊!去阳间一趟,不但立了功,还认了个妹子?说说,那女娃娃怎么样?配不配得上给你当妹子?”
毛三无奈:“钟爷,你就别取笑我了。若楠她…性格爽朗,重情义,是个可信之人。”
“嘿!能被你小子这么评价,那肯定不错!”钟馗笑道,“哪天带来让老子看看…哦不对,她进不来…可惜了可惜了。”
魏征则较为严肃地嘱咐道:“毛三,阎君虽予你权限,但与阳间之人往来,仍需把握分寸。阴阳有别,律法无情,切记。”
“魏大人放心,毛三心中有数。”毛三郑重回应。
与魏征、钟馗分开后,毛三并未立刻返回居所,而是先去了一趟功勋司,领取了此次任务的赏赐——一些有助于稳固魂源、提升念力的珍贵丹药和材料。随后他又去探望了仍在闭关疗伤中的师父萧战天,确认师父情况稳定后,才稍稍安心。
做完这一切,他来到一处僻静偏殿,取出了那枚“阴曹巡察使”临时符印和传讯符。他需要尽快将符印和阴曹的决议传递给葛若楠,并嘱咐她后续事宜。
…
阳间,毛三之前的茅草屋
白芷沏了两杯清茶,茶香袅袅。她与葛若楠相对而坐。
葛若楠一口气喝干了茶,咂咂嘴:“嫂子,这茶真好喝!好像…精神都好了不少?”她感觉这茶似乎非同一般。
白芷浅笑:“此茶乃妾身以魂力温养,略有安神定魂之效。妹妹喜欢便好。”她举止优雅,自带风仪,让大大咧咧的葛若楠都不自觉地坐正了几分。
就在这时,葛若楠怀中那张毛三给的传讯符突然微微发热震动起来。
“咦?有消息?”她连忙掏出符箓。
只见符箓上幽光流转,凝聚成一行只有她能看见的文字,正是毛三传来的信息,简要说明了阴曹的决议、冥界的阴谋之深,并告知已将“巡察使”临时符印的权限赋予她,叮嘱她谨慎使用,密切监控阳间异常,有情况立刻联系。最后再次强调了阴阳界限,嘱她切勿试图探寻进入阴曹之法。
葛若楠仔细看完,表情也严肃起来:“冥界这帮王八蛋…果然没憋好屁!”她将信息内容简单转述给了白芷。
白芷听完,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冰冷的金芒,那属于前世鬼帝的威严不经意间流露,让葛若楠都感到一瞬间的心悸。
“冥界…贼心不死。”白芷的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一丝寒意,“夫君做得对,妹妹你亦需万分小心。此符印可助你调动些许阴司资源,但亦会让你更易被冥界注意。”
“嫂子放心!我知道轻重!”葛若楠握紧符印,感觉肩上的担子重了几分,但更多的是被信任的激动和责任感,“嘿嘿,阴曹巡察使…这名头够响!以后跟组里那帮家伙吹牛有资本了!”
她小心翼翼地将符印收好,又拿起传讯符,注入一丝微弱的真气(这是毛三教她的简单使用方法),笨拙地回复道:“收到!哥你放心!阳间这边交给我!保证连只异常的苍蝇都飞不过去!你安心在下面…呃,在阴曹办事!记得我的大鸡腿桶!!!(ˋ^ˊ〉-#”
看着符箓上光芒散去,葛若楠长长舒了口气,一屁股坐回椅子上,眼神却亮晶晶的,充满了干劲。
白芷看着她这副模样,微微一笑,端起茶杯,眸光却再次变得幽深起来,望向窗外看似平静的天空,心中轻语:“冥界…你们究竟想做什么呢…这一次,绝不会让你们再得逞…”
…
冥府之渊,万寂核心。
那道模糊的灰色身影再次浮现,恭敬匍匐。
“…‘钥匙’动用‘原暗’之力,已确认,威胁等级:高。建议优先清除或掌控…”
“…其身边女子,身份疑为‘末代鬼帝·芷’,确认为‘锁’之化身,状态虚弱,但位格残留,需警惕其复苏…”
“…阳间计划第一阶段受阻,但‘门’之缝隙已按计划扩大百分之七,怨气积累达标…”
“…阴曹已察觉我方介入,发出质询…”
“…等待您的指示…”
无尽的死寂黑暗中,那道古老虚无的声音沉默了片刻,方才幽幽响起,带着一丝诡异的玩味:
“…质询?呵…让他们查…”
“…缝隙既成,怨气已聚,‘祭品’勉强够用…”
“…是时候…让‘冥子’们,去阳间…散散步了…”
“…至于‘钥匙’和‘锁’…暂时不必动…”
“…本座…要亲自看看…他们还能带来多少…‘惊喜’…”
“…是…”灰色身影深深俯首。
“…去吧…让阳间…更热闹些…”
“…让死亡的阴影…笼罩那片…生机勃勃之地…”
“…直到…他们心甘情愿地…呼唤…冥土的降临…”
声音渐次低沉,最终彻底融入永恒的死寂。一场针对阳间,针对“钥匙”与“锁”,更大更黑暗的风暴,正在冥界的深渊中,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