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一会儿又直挺挺往后倒——
宋枕星恨自己的先知,又恨自己的手比脑子快,陆狰整个人往后仰时,她脑袋空白一瞬,回过神时她的手正扶在他的肩膀上,没让他顶着一背的鞭伤倒下去。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宋枕星很想收回手,最后又作罢,有些吃力地扶着他慢慢躺下。
他身上烫得厉害,灼着她的手心。
陆狰并不安生,像个神经病似的抬起手在空气中乱抓了几下,不知道在抓什么,最后一把将输送氧气的管子扯下来。
一扯下,他就咳起来,“咳咳——”
很干的声音,像是身体里的水分都被烧干似的。
宋枕星听着,蹙眉在床边坐下来,刚要让他靠到自己身上,陆狰忽然睁开眼睛,“滚。”
宋枕星看他,他眼睛不知道在看哪里,一只手将她往外推。
“要不要喝水?”
她没什么好性地问道,声音冷冰冰的。
话音刚落,推她的手立刻变成搂她的腰,双臂跟藤蔓似的将她腰身狠狠缠住,整个滚烫的身体往她身上贴,脑袋往她颈窝里蹭……
烫死了。
跟个火球一样。
宋枕星不舒服地往外偏头,陆狰紧接着就往她颈窝顶,不停往前顶。
“……”
宋枕星冷着脸从床头柜上拿起水杯,放到他唇边,“张嘴,喝水。”
陆狰垂着眼,闻言听话地张了张唇,就着杯口喝两口水,喉咙被润过,咳嗽声听起来都好一些。
“躺回去睡。”
她道。
这回陆狰没再听话,还是紧紧缠着她,手臂几乎要勒断她的腰。
宋枕星伸手去扯他的手指,扯开又箍上来,扯开又紧起来,来回拉扯后,宋枕星都没力气了,“陆狰你故意的是不是?你醒着?”
没有声音回复她。
只有他鼻尖拂出的热气灼烫她的脖颈。
宋枕星坐了片刻,腰背又开始发酸发痛,她忍不住往后靠去,靠在床头。
陆狰也跟着她往后,碰到伤口,他痛得缩了缩肩膀,却还是不肯放手。
“……”
真的很累。
宋枕星盯着眼前没有一点光的房间,不悦地问道,“为什么不肯在这里放家具?”
他要是肯多摆一张床,她也能睡舒服点。
她没指望一个反复高烧的人回答,可在静了几秒后,他炙热的薄唇擦过她的颈,声音嘶哑,“他们都看不到我……”
“……”
宋枕星怔了下,侧目看他,他闭着眼,长睫轻轻颤动着,眼皮也在动,看不出是清醒还是糊涂。
她想到卓卿白天讲的那个故事。
七岁的他躲在层层家具后面,没人发现被绑起来的他,被啃噬的他。
宋枕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忽然问道,“那你当时……害怕么?”
“嗯。”
他低声应了一声,“他们看不到我……都看不到……”
他反复呢喃着这么一句。
所以他才不肯在这里摆放家具,宋枕星正想着,他忽又低低地说,“还在咬我……”
“……”
“它们在我身上爬……舔我了……”
普普通通的几个字,组在一起,配上他没有任何害怕,平如叙事般的语气,叫人生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宋枕星的手抵在他的背后,不经思考地、僵硬地……拍了几下。
陆狰搂着她的手紧了紧。
宋枕星被他紧贴着,贴得没有一点空隙自由。
良久,她的嘴唇动了动,低声道,“陆狰,你让我回东州吧。”
“……”
“我有自己的事要做,你看起来要做的事也很多,我们之间没必要这样纠缠。”
她在深夜软了声音,“我捏了你的弱点,你不让我自由,我就不会让你好过,难不成我们两个以后就这样互相折磨下去?”
她说完,房间里很安静很安静。
男人修长的手还控制在她腰间,头依赖般地靠着她,久久未动,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宋枕星正要再次将腰间的手拿开,就听低哑的嗓音在她颈间响起,“姐姐喜欢我就不是互相折磨了。”
“……”
宋枕星再次侧目去看他,这一回,她对上他的视线。
他掀着眼皮,一双眼在黑暗中深深地看着她,于黯然中生出幽光,“姐姐并没有那么厌恶我,对么?”
宋枕星默,陆狰握住她的腰,带着分明的掌控,视线贪婪地定在她的脸上,“姐姐喂我喝水,是心疼我受伤,姐姐拍我,是为小时候的我难过。”
听到这话,宋枕星的眼神一下子凉下来,“你一直醒着。”
亏她还真以为他烧得不轻。
“听到你的声音,我就醒了。”
陆狰目光缠绵,薄唇虚虚地贴向她,“幸好醒了,不然怎么知道姐姐还关心我。”
“……”
宋枕星真想剁了自己的手。
她挣开他的手,陆狰抱住不放,宋枕星也不再顾及他的伤势,抬手握住他臂上有纱布的地方用力掐下去。
“……”
陆狰痛得目光紧缩,却不放手,还是牢牢抱住她,“姐姐……”
“不放也没用,陆狰。”
宋枕星冷冷地道,“你母亲似乎都不知道你在外面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已经跟她说了。”
陆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我小时候的事也是她告诉你的?你觉得她会帮你?”
“……”
“姐姐,没用的,她管不了我。”
他道。
宋枕星看向他,“我知道,但她会去问老太太,你奶奶曾受你爷爷的压迫不得自由,还眼睁睁对方把情人带进来,我想她不会由着自己的亲孙子也成为制造困境的刽子手。”
听到这话,陆狰彻底在静谧中低低地笑起来,笑得连连咳嗽,“姐姐,你太天真了。”
“……”
宋枕星怔住。
“是,我奶奶人很好很慈悲,她会帮助很多受困的人,咳……”
陆狰笑着睨她,黑眸深处藏着悲凉,“可姐姐你信不信,如果我非要你,她一丝一毫都不会帮你。”
“因为你受宠?”
她问。
“是,我是陆家最受宠的。”
陆狰再一次同她强调自己在陆家的地位,“你觉得烧个白狮楼就能威胁我继承人的位置,可你知道么,我只在爷爷面前说了一句。”
“……”
“我说我什么都不要,只要宋枕星,他就同意了,就是这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