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内的死寂并未持续太久。岩雪在发出那声迷茫的自语后,周身那奇异的灰蒙光华如同潮水般退去,她眼中的混沌漩涡也渐渐隐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疲惫与空洞。她身体晃了晃,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眼帘一合,软软地向后倒去。
“岩雪姑娘!” 距离她最近的墨云舟强忍着重伤和脱力,一个箭步上前,在她倒地前将她扶住。触手之处,只觉得她身体冰凉,气息微弱,仿佛刚才那惊世骇俗的力量爆发耗尽了她所有的生机。
“快!救人!” 墨云舟嘶声喊道,声音因焦急和伤势而沙哑不堪。
凌云挣扎着爬起身,和几名尚有余力的调整队员一起冲了过来。众人七手八脚地将昏迷的岩雪抬起,又搀扶起几乎站立不稳的墨云舟,以及从黑池中爬出、失魂落魄的韩擎。
“撤!立刻撤离地宫!” 凌云作为现场军职最高且伤势相对最轻的人,果断下达了命令。他最后看了一眼满地狼藉的地宫——破碎的圆盘残骸、失去光泽的令牌碎片、黯淡无光的池底符文,以及那九尊仿佛失去灵魂、变得格外僵硬的石雕,心中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胜利的代价,太过惨重。
一行人相互搀扶,拖着疲惫重伤的身躯,沿着来路艰难地撤离。穿过幽暗的甬道,再次潜入冰冷的暗河,当他们终于从那个水下洞口挣扎着回到外面的世界时,几乎所有人都瘫倒在了河岸边,贪婪地呼吸着虽然清冷却充满生机的空气。
“云舟!”
一直带人守候在暗河入口处的楚晚莹,看到众人如此惨状,尤其是被搀扶着的、昏迷不醒的岩雪和浑身浴血、面色惨白的墨云舟,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惊呼着冲了上来。
“晚莹……我没事……” 墨云舟看到她,勉强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却牵动了内伤,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楚晚莹眼圈瞬间红了,也顾不上多问,立刻指挥随行的医官:“快!先给国公和岩雪姑娘诊治!还有韩将军和凌将军!把所有最好的伤药都用上!”
训练有素的医官们立刻上前,进行紧急处理。墨云舟的伤势最重,旧伤新创叠加,内腑震荡,经脉受损,需要立刻静养。岩雪的情况则更为奇特,她脉象极其微弱,仿佛风中残烛,但体内却又隐隐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深沉如海的力量在自行流转,护住她的心脉,让医官们束手无策,只能先以金针和温和药力吊住她的元气。
韩擎除了脱力和一些皮外伤,主要是精神受到了寂灭之种最后冲击的影响,显得有些萎靡,需要安心静养。凌云和调整小队的成员多是力竭和轻微内伤,稍作调理即可。
“地宫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回营地的路上,楚晚莹看着被妥善安置在担架上的岩雪和墨云舟,忍不住向伤势较轻的凌云问道。
凌云脸上闪过心有余悸的后怕,将地宫内最后的惊险战斗,尤其是岩雪身上那匪夷所思的力量爆发和圆盘令牌的破碎,简略地说了一遍。
“灰蒙的光华……言出法随般驱散死气……直接粉碎了圆盘?” 楚晚莹听得目瞪口呆,她精通医理,对人体奥秘了解颇深,却也从未听说过如此奇异的事情。她看向昏迷中眉头微蹙的岩雪,目光中充满了担忧与探究,“这力量……似乎远超她平日展现的冰火浩然本源。难道……与她雪岩族的血脉有关?”
回到营地,消息早已传开。吴谨之带着专家团队迎了上来,看到众人的惨状和带回的破碎圆盘、令牌残片,既是欣慰又是沉重。
“国公,诸位将军,辛苦了!” 吴谨之声音有些哽咽,“地宫核心已破,寂灭之种已毁,此乃不世之功!只是这代价……”
墨云舟躺在临时搭建的床榻上,虚弱地摆了摆手:“吴大人,份内之事,何足挂齿。只是岩雪姑娘她……”
吴谨之走到岩雪的担架旁,仔细探查了一番,眉头紧锁:“岩雪姑娘脉象奇特,似枯似荣,老夫行医数十载,也未曾见过。她体内那股新生力量,浩瀚而古老,似乎……在改造她的身体,但也带来了极大的负担。能否醒来,何时醒来,只能看她的造化了。”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地宫核心既破,北境最大的威胁已除。我等需立刻将消息禀报陛下,同时,也要尽快清理地宫残留,防止死气复燃。京城那边,不知是否有所感应……”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话,一名斥候飞奔而入:“报——!京城八百里加急!”
帐内众人精神一振。墨云舟强撑着坐起:“快念!”
斥候展开军报,高声宣读:“陛下谕:北境捷报已知,墨卿等力破地宫,功在社稷!然京城琼华岛下异动加剧,太液池水色转黑,时有诡异低鸣传出,疑与北境阵法破碎,能量失衡有关!朕已加派人手封锁西苑,然情况危急,恐有巨变!望北境事宜稍定后,墨卿酌情派得力人手,携相关残骸及资料,火速回京驰援!钦此!”
帐内刚刚因为地宫被破而稍有缓和的气氛,瞬间再次紧绷起来!
北境的地宫是破了,但京城的危机非但没有解除,反而因为能量源的突然中断而变得更加不可预测!
“果然……两地关联如此之深!” 吴谨之捶了一下手心,“北境阵法是能量汲取和转化端,京城那边恐怕是接收甚至……释放端!如今源头被毁,那边失去了控制,反而可能彻底失控爆发!”
墨云舟脸色更加难看,他看了一眼昏迷的岩雪,又看了看帐内伤痕累累的众人,沉声道:“陛下有旨,不得不从。凌云!”
“末将在!”
“你伤势较轻,由你带队,护送吴大人以及所有地宫相关的资料、残骸,即刻启程,星夜兼程赶往京城!务必将此地详情面呈陛下,协助京城应对危机!”
“末将遵命!”
“韩擎。”
“末将在。” 韩擎声音还有些虚弱。
“你留在营地,统筹防务,继续清剿黑风山脉可能残存的墨家余孽,并负责地宫后续的清理和监控。”
“末将领命!”
安排完这些,墨云舟疲惫地靠在榻上,目光再次落在岩雪身上,充满了忧虑。京城危机需要解决,但岩雪此刻的状态,也让他无法放心。
就在这时,岩雪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
“岩雪姑娘?” 楚晚莹一直守在她身边,立刻俯身轻声呼唤。
岩雪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异色的眼眸中,迷茫与疲惫依旧,但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沧桑与遥远。她看了看围过来的众人,目光最终落在墨云舟和楚晚莹身上,声音轻若蚊蚋:
“我……好像……看到了一些画面……很古老的画面……还有……一个声音在呼唤……”
“什么画面?什么声音?” 楚晚莹急切地问。
岩雪努力地回想着,眉头紧蹙,显得十分痛苦:“看不清……很多石头……在发光……像……像眼睛……还有一个……祭坛……比地宫那个……更……古老……”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仿佛随时会再次昏迷。
“那个声音……叫我……‘守印人’……”
守印人?
帐内众人面面相觑,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称谓。
岩雪说完这几个字,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眼睛再次缓缓闭上,陷入了沉睡。但她的呼吸,似乎比之前平稳了一些。
墨云舟与楚晚莹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与疑惑。
守印人?古老的祭坛?发光的石头?
岩雪的身世,似乎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神秘,而她体内觉醒的那股力量,以及这突如其来的身份信息,是否与眼前未解的危机,有着更深层次的联系?
北境的战斗暂告段落,但谜团并未减少,反而引向了更深的迷雾。而京城的求救,如同催命的符咒,预示着另一场风暴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