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庙寝祠内的血腥与混乱暂时平息,但空气中弥漫的紧张却丝毫未减。沈清辞半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将昏迷不醒的萧允翊紧紧抱在怀中。少年太子面色如金纸,呼吸微弱得几乎感受不到,腕间那道被割开取血的伤口虽已由沈清辞紧急敷上金疮药并仔细包扎,但失血过多加上此前咒力与龙气冲突的折磨,已让他濒临油尽灯枯。
“翊儿,坚持住,母妃在这里……”沈清辞声音微颤,一遍遍低声呼唤,试图唤回他涣散的意识。她纤白的手指始终搭在萧允翊的腕脉上,感知着那底下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弱的跳动,以及……那盘踞在心脉附近,因外力刺激和血脉流失而愈发躁动不安的诡异气旋。
萧景琰站在一旁,玄色的衣袍下摆沾染了尘埃与点点暗红。他目光沉痛地看着气息奄奄的太子,又扫过被御林军严密控制起来的寝祠,最终落在那份由他亲手拾起的、刺目无比的血誓盟书上。诚王萧永恪与前朝墨家勾结的铁证已然在手,但贼首逃脱,太子垂危,这场胜利显得如此惨淡而沉重。
“陛下,”沈清辞抬起头,眼中是医者的冷静与母亲的焦灼交织,“翊儿脉象极危,那咒力与龙气融合的气旋极不稳定,需立刻施针用药,强行稳住他的心脉,否则……恐有性命之忧!”
萧景琰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心绪,沉声道:“需要什么,尽管说。朕就在这里。”
“此处不宜久留,需尽快将翊儿移回宫中静室。但在此之前,臣妾需先以银针暂封其几处关键大穴,防止气旋彻底失控。”沈清辞快速说道,同时已从随身携带的医药囊中取出了她那套长短不一的银针。
岩生在一旁,由凌云简单重新包扎了肩腿的伤口,闻言强撑着站起:“末将护卫娘娘和殿下回宫!”
萧景琰点了点头,对秦岳吩咐:“清理道路,调派软轿,即刻回宫!传令太医院所有当值太医,于东宫候命!”
“臣遵旨!”秦岳抱拳,立刻转身安排。
沈清辞凝神静气,指尖捻起一根细长的银针,在灯下泛着冷冽的光。她找准萧允翊头顶的百会穴,小心翼翼地刺入。这一针,旨在安神定志,稳住那因受创而濒临崩溃的识海。
然而,就在针尖刺入的瞬间,异变突生!
原本气若游丝的萧允翊身体猛地一颤,双眼骤然睁开!但那眼中并非清醒的神采,而是一片混沌的金红之色,充满了原始的暴戾与痛苦!他喉咙里发出一种不似人声的低吼,绑缚着他的绳索瞬间崩裂!
“翊儿!”沈清辞惊呼,想要按住他。
但萧允翊的力量大得惊人,他猛地挣脱了沈清辞的怀抱,踉跄着站起,周身竟隐隐散发出一层极淡、却令人心悸的金色光晕!那光晕极不稳定,时而炽烈如骄阳,时而黯淡如风中残烛,与他体内那阴寒的咒力激烈冲突,使得他周围的空气都开始扭曲、震荡!
“保护陛下和娘娘!”岩生和凌云反应极快,立刻挡在萧景琰和沈清辞身前,持刃警惕地对着状若疯魔的太子。周围的御林军和暗卫们也瞬间紧张起来,弓弩上弦,刀剑出鞘,却又因太子的身份而投鼠忌器。
“都不要动!”萧景琰厉声喝道,阻止了手下可能激化局面的行动。他紧紧盯着太子,眼中充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他能感觉到,一股与他自身同源、却又截然不同的龙气,正从萧允翊体内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这并非纯粹的、属于大靖皇室的龙气,而是被宇文玥的咒力污染、扭曲后,产生的一种狂暴而危险的力量!
“呃……啊——!”萧允翊发出痛苦的嘶嚎,双手抱住头颅,那金色的光晕猛地向外扩张,形成一股无形的气浪,轰然四散!
“小心!”岩生大吼,和凌云一起奋力挡在萧景琰和沈清辞身前。
气浪冲击在众人身上,并不算太过猛烈,却带着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威压与躁动,让所有人心头都是一悸,仿佛被巨石撞击。寝祠内的长明灯剧烈摇晃,灯焰明灭不定,墙壁和梁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灰尘簌簌而下。
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萧允翊体内的龙气仿佛决堤的洪水,彻底失控。他周身的金色光晕越来越盛,隐隐竟有龙形虚影在他身后一闪而逝,发出无声的咆哮。整个太庙,不,是整个皇宫区域,似乎都感受到了这股异常的波动!
天空之中,原本就阴沉厚重的乌云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汇聚、旋转,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心正对着太庙上空!云层之中,隐隐有沉闷的雷声滚动,道道惨白的电蛇在乌云间流窜,将昏暗的天地映照得忽明忽暗。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感笼罩了整座京城,无论是刚刚经历血战的皇宫,还是惶惶不安的市井街巷,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股源自天地、令人心悸的威压!
“天地异象……这是龙气暴走,引动了天威!”一位年迈的随行礼部官员望着窗外的天空,骇然失色,喃喃自语。
萧景琰脸色铁青。他身为帝王,对龙气的感知最为敏锐。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京城地脉中流淌的、属于大靖的国运龙气,此刻正因为太子体内那失控的、被污染的龙气而产生了剧烈的共鸣与震荡!这绝非吉兆,而是大凶之兆!这预示着国本动摇,江山不稳!
“清辞!”萧景琰看向沈清辞,此刻唯有寄希望于她的医术。
沈清辞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天地异象和太子身上爆发的恐怖力量所震惊,但她很快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目光锐利地观察着萧允翊的状态,发现他虽然力量暴走,但眼神依旧混沌,显然神智并未恢复,完全是被体内两股力量的冲突本能地驱动。
“陛下!翊儿是被体内的力量反噬,神智已失!必须立刻强行压制,否则不仅他自身会经脉尽碎而亡,这暴走的龙气还可能进一步冲击国运!”沈清辞语速极快,“需以金针渡穴,疏导戾气,封禁暴走之源!但此法极其凶险,需陛下以真龙之气从旁协助,稳住其核心龙脉!”
“如何做?”萧景琰毫不犹豫。
“请陛下以手掌抵住翊儿后心,将您的龙气缓缓渡入,不必强行对抗,只需引导、安抚,为他守住心脉一线清明!臣妾会以金针封住他周身要穴,强行将那暴走的气旋暂时剥离镇压!”沈清辞说着,已再次捻起了银针,这一次,她选取的是几根较粗的、用于急救和镇压重症的金针。
此刻的萧允翊,仿佛一个金色的风暴中心,狂暴的力量不断向外倾泻,摧毁着寝祠内的一切。桌椅摆设被无形的力量撕碎,地面出现细微的裂痕。
“岩生,凌云,护法!任何人不得靠近干扰!”萧景琰沉声下令,随即大步走向那狂暴中的儿子。他周身亦有一股无形的威严气势升腾而起,那是属于大靖皇帝、历经战火与权谋淬炼的纯正龙气,虽不似太子那般暴烈外显,却更加深沉厚重,如同磐石。
他无视那肆虐的能量乱流,一步步靠近萧允翊。乱流冲击在他的护身罡气上,发出嗤嗤的声响。他目光坚定,伸出手掌,稳稳地按在了萧允翊剧烈颤抖的后心之上。
就在他手掌接触的瞬间,萧允翊身体猛地一震,周身的金光似乎更加炽盛,反抗的力量骤然加大。萧景琰闷哼一声,感觉一股灼热而充满戾气的力量顺着手臂反冲而来,但他纹丝不动,将自身温和而坚定的龙气,如同涓涓细流般,缓缓渡入儿子体内。
与此同时,沈清辞动了。她身形灵动如蝶,穿梭在能量乱流的缝隙间,手中金针带着决绝的光芒,精准而迅速地刺入萧允翊头顶的百会、胸口的膻中、腹部的气海……等十余处生死大穴!
每一针落下,萧允翊的身体就剧烈抽搐一下,周身的金光便黯淡一分,那狂暴的嘶吼也减弱一分。但施针的沈清辞承受的压力也巨大无比,她必须精确控制入针的深度和力度,稍有不慎,不仅无法压制暴走,反而可能直接断送太子的生机。汗水很快浸湿了她的鬓发和后背。
天空中的乌云漩涡旋转得更加剧烈,雷声隆隆,电光乱闪,仿佛天公震怒,欲要降下惩罚。整个京城都在这种天地之威下瑟瑟发抖。
寝祠内,萧景琰以帝王龙气护住太子心脉,沈清辞以绝世医术金针封穴,两人配合默契,与那失控的、被污染的龙气进行着凶险无比的争夺。
时间仿佛变得无比漫长。
终于,在沈清辞将最后一根金针刺入萧允翊尾闾穴时,他周身暴烈的金光如同潮水般骤然回缩,尽数敛入体内。天空中的乌云漩涡也仿佛失去了力量支撑,旋转速度逐渐减缓,雷声隐去,电光消散,只剩下依旧阴沉的天色。
萧允翊眼中的金红之色褪去,身体一软,向后倒去,被萧景琰及时扶住。他再次陷入了昏迷,但脸色不再是骇人的金纸色,而是变成了一种虚弱的苍白,呼吸虽然微弱,却平稳了许多。
沈清辞几乎虚脱,踉跄一步,被一旁的凌云扶住。她看着被萧景琰抱在怀中的太子,长长舒了一口气:“暂时……压制住了。”
萧景琰感受着太子体内那虽然虚弱却不再狂暴的脉象,心中巨石稍落。他抬头望向窗外逐渐恢复平静的天空,眼神却愈发深邃冰冷。
太子的龙气暴走,引动天地异象,此事绝难隐瞒。朝野上下,天下四方,不知会因此生出多少猜测与动荡。诚王与前朝墨家的阴谋,太子身世的隐患,南海未平的战事……所有的危机,都因今日太庙之事,被推向了风口浪尖。
他低头看着怀中昏迷的太子,又看向那份被随从小心收起的血誓盟书。
萧景琰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以及一丝深藏的疲惫,“诏令钦天监,今日天象,乃奸邪逆乱,触怒先祖所致,朕已于太庙平叛镇慑,佑我大靖国祚!凡有借机散布谣言、动摇人心者,以谋逆论处!”
“将这份盟书,誊抄公布天下!朕要让天下人都看看,朕的这位好皇叔,是如何勾结前朝余孽,祸乱江山!”
銮驾起行,离开满目疮痍的太庙。沈清辞紧紧跟随在软轿旁,目光始终未离开昏迷的太子。她知道,金针封穴只是权宜之计,太子体内那扭曲的龙气与咒力并未根除,只是被强行镇压下去。下一次爆发,或许会更加猛烈。
而诚王与那神秘的黑袍人虽然逃脱,但他们留下的盟书和太子的异状,也彻底暴露了他们的目的与前朝墨家深不可测的威胁。
风雨并未停歇,反而因这惊世的龙气异动,掀起了更加汹涌的波澜。真正的较量,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