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烈焰冲天,北境地动山摇。萧景琰与沈清辞在相隔千里的两地,同时面临着生死存亡的考验。
永寿宫到东宫的路,从未如此漫长。
沈清辞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奔跑在宫道上,云苓和几名宫女侍卫紧随其后,人人脸上都写满了惊恐。远远地,已经能看到东宫方向升起的浓烟,在黄昏的天幕下如同狰狞的鬼影。
“翊儿…我的翊儿…”沈清辞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她不敢想象,如果太子在这场大火中…她该如何向陛下交代,如何面对自己!
当她终于赶到东宫时,这里已是一片混乱。宫人侍卫们提着水桶奔走呼号,试图扑灭那从正殿门窗喷涌而出的火舌。浓烟滚滚,热浪逼人,根本无人能够靠近。
“太子呢?!太子救出来没有?!”沈清辞抓住一个满脸烟灰的侍卫统领,声音嘶哑地厉声问道。
那统领扑通跪地,带着哭腔:“娘娘!火势太大,正殿的门窗都被从里面堵死了!我们…我们进不去啊!太子殿下他…他还在里面!”
还在里面?!
沈清辞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几乎栽倒。云苓连忙扶住她:“娘娘!您要保重啊!”
就在这时,靖安王萧庭等人也赶了过来,看到这冲天大火,萧庭脸上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诡异神色,随即换上痛心疾首的表情:“天啊!怎会如此!定是有人蓄意纵火,欲害太子!楚妃娘娘,您执掌宫务,东宫守卫森严,何以会让此等惨剧发生?!”
这话看似关心,实则将责任全推到了沈清辞身上。
沈清辞猛地转头,目光如冰刃般射向萧庭,那眼神中的狠厉与决绝,竟让这位老王爷不由得后退了半步。
“封锁东宫所有出入口!没有本宫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沈清辞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威严,瞬间压过了现场的嘈杂,“影卫!给本宫撞开殿门!无论如何,必须救出太子!”
“是!”留守东宫的影卫得令,立刻组织身体强健者,用沉重的梁柱开始撞击那被烧得滚烫的殿门。
“砰!砰!砰!”
每一次撞击都如同撞在沈清辞的心上。浓烟呛得她不住咳嗽,泪水混合着烟灰滑落,但她死死盯着那扇摇摇欲坠的殿门,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
萧庭在一旁冷眼旁观,心中冷笑。火势如此之大,殿门又被堵死,就算撞开了,里面的太子恐怕也早已…到时候,看你这楚妃还有何颜面执掌大权!
就在殿门即将被撞开的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浑身被水浸透、头发散乱的身影,突然抱着一个用湿漉漉锦被紧紧包裹的、小小的身影,如同从地狱中爬出一般,踉踉跄跄地从侧面一处被烧塌的窗户缺口冲了出来!
“太子…太子殿下在此!”那身影嘶哑地喊道,随即力竭,抱着怀中的孩子一起摔倒在地。
众人定睛一看,那救出太子之人,竟是太子的乳母,秦嬷嬷!她此刻衣衫褴褛,脸上手臂多处被灼伤,却将怀中的允翊护得严严实实。
“翊儿!”沈清辞惊呼一声,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太医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揭开湿透的锦被。里面的允翊双目紧闭,小脸被熏得乌黑,呼吸微弱,但胸口尚有起伏!他还活着!
沈清辞一把将孩子紧紧抱在怀里,失而复得的巨大冲击让她浑身颤抖,泣不成声。
“快!传太医!最好的太医!”她嘶声喊道,抱着太子就要往安全的偏殿去。
“娘娘且慢!”萧庭却突然上前一步,拦住了去路,他目光锐利地看向瘫倒在地的秦嬷嬷,“秦嬷嬷,你是如何救出太子的?火势如此之大,门窗被封,你一个老嬷嬷,怎有如此本事?”
这话立刻引起了众人的怀疑。是啊,这火起得蹊跷,秦嬷嬷的出现更是蹊跷。
秦嬷嬷艰难地抬起头,看着萧庭,又看看沈清辞,老泪纵横:“奴婢…奴婢今日不当值,本是偷偷来看望殿下…谁知刚到殿外,就见两个黑影窜入殿内,紧接着就起了火!奴婢听到殿下在里面的哭声,什么都顾不上了,拼了老命从狗洞爬进后殿,又砸破了窗户…这才…”
她的话断断续续,却如同惊雷炸响!
有人纵火!目标是太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萧庭!刚才他可是口口声声说有人要害太子的!
萧庭脸色一变,厉声道:“胡说八道!东宫守卫森严,岂容宵小潜入?定是你这老奴信口雌黄!说不定…这火就是你放的!”
他这是要杀人灭口,嫁祸于人!
“够了!”沈清辞猛地抬起头,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她抱着太子,一步步走向萧庭,明明身形纤弱,此刻却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气势,“靖安王!秦嬷嬷拼死救出太子,你不但不褒奖,反而污蔑构陷!你究竟意欲何为?!莫非…这纵火之事,与你有关?!”
“你…你血口喷人!”萧庭气得浑身发抖。
“是否血口喷人,一查便知!”沈清辞转身,对闻讯赶来的邢风副手下令,“给本宫彻查东宫!每一个角落都不许放过!还有,将靖安王‘请’到偏殿休息,没有本宫命令,不得离开!”
她不再称呼“王爷”,而是直呼“靖安王”,语气中的森然意味让所有人都明白——这位楚妃娘娘,要动真格的了!
“沈清辞!你敢软禁本王?!本王乃宗室元老!”萧庭又惊又怒。
“非常时期,行非常之法!”沈清辞毫不退让,“若查明王爷清白,本宫自当赔罪!若不然…”她没有说下去,但那冰冷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处理完这边,沈清辞立刻抱着太子转移到安全的宫殿,所有太医被紧急召来会诊。幸运的是,太子除了吸入些烟尘,受到惊吓外,并无严重烧伤,那诡异的毒素似乎也并未因这场大火而恶化,依旧处于被压制的状态。
看着太医们忙碌的身影,沈清辞虚脱地靠在椅背上,冷汗早已浸透重衣。刚才与靖安王的对峙,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心力。她知道,自己今日的强硬,等于彻底与靖安王乃至其背后的势力撕破了脸。接下来,必将迎来更加疯狂的反扑。
但她不后悔。为了翊儿,为了陛下,她必须站出来,必须强硬!
与此同时,远在北境冰川之下。
萧景琰在冰裂谷剧烈摇晃、冰块崩落的惊险一刻,凭借着超绝的轻功和冷静的判断,险之又险地冲出了谷口。几乎在他踏出谷口的瞬间,身后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大片的冰壁坍塌下来,将他刚才所在的区域彻底掩埋。
“陛下!”邢风等人惊魂未定地迎上来。
萧景琰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他紧紧攥着怀中那个装有树泪的玉瓶,这是翊儿生的希望。他回头望向那片已然变形的冰裂谷,心有余悸。冰渊之息的躁动,远超他的想象。
诺普长老和阿蓝脸色凝重地走过来。
“外来的王者,你取走树泪,虽然只有一滴,但还是打破了此地维持了数十年的脆弱平衡。”诺普长老灰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忧虑,“冰渊之息已经开始苏醒,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返回族地深处。这里…很快就不再安全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脚下再次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
萧景琰眉头紧锁:“长老,这冰渊之息彻底爆发,会如何?”
诺普长老沉默片刻,缓缓吐出令人心悸的话语:“万里冰封,生机断绝。这片土地,将化为真正的死域,并且…这股毁灭的力量可能会如同瘟疫般向南蔓延…无人可挡。”
萧景琰倒吸一口冷气。他原本以为这只是北境的灾难,没想到竟可能波及整个天下!这远比什么皇权争斗、外敌入侵要可怕得多!
“难道就没有阻止的办法吗?”萧景琰急问。
“除非…重新点燃‘守门人之灯’。”诺普长老看向那已被冰雪掩埋的冰裂谷方向,摇了摇头,“但那盏主灯早已在百年前的一场变故中熄灭,灯油耗尽,灯芯(圣木之心)亦濒临枯萎…除非找到传说中的‘引火之物’和新的‘灯油’,否则…”
引火之物?新的灯油?萧景琰想起了守灯人,想起了那盏被他收入行囊的、样式相同的小型青铜油灯。难道那守灯人指引他来此,真正的目的,并非仅仅为了树泪,而是为了…让他知晓这更大的危机,甚至让他来寻找重启古灯的方法?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阵沉重的压力。
“陛下,我们接下来…”邢风请示道。太子急需解药,但此地的危机又关乎天下苍生。
萧景琰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事有轻重缓急,他现在必须立刻将树泪送回去救翊儿!至于冰渊的危机…他需要更多信息,需要找到守灯人问个明白!
“我们先随长老他们撤回安全地带,然后立刻准备南下!”萧景琰做出了决断,“邢风,你派两个最得力的手下,带着朕的手谕和一半树泪,用最快的速度,不惜一切代价赶回京城!务必亲手将树泪交到楚妃手中!”
他不能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一起,必须分头行动。
“臣领旨!”邢风立刻去安排。
萧景琰则转向诺普长老:“长老,朕必须立刻返回救人。但此地危机,关乎天下,朕亦不能坐视。请问长老,可知‘引火之物’与新的‘灯油’究竟是何物?又在何处可以寻得?”
诺普长老深深看了萧景琰一眼,似乎看穿了他内心的挣扎与责任,缓缓道:“古老的传说提及,‘引火之物’乃‘不灭的阳炎’,据说是远古神鸟陨落时留下的精魂所化,至阳至刚,方能点燃冰冷的古灯。而‘灯油’…传说需以至纯至善的‘生命之源’为引,混合…混合承载着守护意志的王者之血…”
不灭的阳炎?生命之源?王者之血?这些线索听起来依旧虚无缥缈。
“至于所在…传说‘阳炎’藏于南方酷热之地的最深处,而‘生命之源’…或许就在生命最为繁盛的地方吧…”诺普长老的声音带着不确定,“年代太久远了,很多记载都已遗失。外来的王者,若你决心承担此任,前路必将布满荆棘。”
萧景琰将这番话牢牢记住。南方酷热之地…生命繁盛之处…
就在这时,阿蓝突然指着冰渊族营地深处的方向,惊呼道:“长老!快看!圣像…圣像在发光!”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在营地中央那座简陋的、供奉着一个模糊人形冰雕的祭坛上,那尊被称为“圣像”的冰雕,此刻正散发出柔和的、水波般的蓝色光晕!
所有冰渊之民看到这一幕,都纷纷跪伏下来,口中念念有词,脸上充满了虔诚与激动。
诺普长老身体微微颤抖,灰蓝色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无比震惊的神色:“圣像显灵…这是…这是古老预言中,救世者将现的征兆啊!”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缓缓投向了站在一旁的萧景琰。
萧景琰心中一震。救世者?指的是他吗?
还不等他细想,那名被派去安排信使的邢风去而复返,脸色极其难看,手中还拿着一只羽箭,箭杆上绑着一小卷羊皮纸。
“陛下!我们派往谷外探查路线的人回来了…他们…他们在营地外围发现了这个!”邢风将羽箭和羊皮纸呈上,“是北狄狼主射来的…战书!”
萧景琰展开羊皮纸,上面用歪歪扭扭的中原文字写着:
“大靖皇帝,知你在此。欲救你子,拿‘圣木之心’与‘冰渊之秘’来换!三日之内,于黑水镇外交换。逾期不至,或耍花样,就等着为你儿子收尸,等着我北狄铁蹄踏平你的江山吧!——北狄狼主 兀术”
萧景琰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滔天怒焰直冲头顶!
北狄狼主怎么会知道他在这里?!又怎么会知道圣木之心和冰渊之秘?!还敢用翊儿的性命来威胁他?!
是了…内奸!那个被揪出的影卫,恐怕不止向靖安王传递消息,也将情报卖给了北狄!或者说,靖安王本就与北狄有所勾结!
而对方提出在黑水镇外交涉,那里是北狄势力渗透的区域,显然布下了天罗地网!
这是一个赤裸裸的、极其恶毒的阳谋!
去,九死一生,而且对方索要的圣木之心根本不能给! 不去,翊儿危在旦夕,对方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萧景琰死死攥着那卷羊皮纸,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胸膛剧烈起伏着。
冰冷的北风呼啸而过,卷起地上的雪沫,拍打在他坚毅而冰冷的脸上。
前有北狄狼主虎视眈眈的死亡陷阱,后有冰渊失衡、万物冻结的灭世危机。
而他手中,仅有一滴可能延续儿子生命的树泪。
该如何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