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门彻底闭合的刹那，荒原上的风突然停了。那道淡淡的黑色痕迹像被橡皮擦抹去般渐渐隐去，只留下地面上一圈焦黑的印记，证明这里曾撕裂过两界的屏障。
苏晓晓攥着那枚冰冷的铜钱，指尖深深嵌进灵体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她望着印记中央，仿佛还能看到李屿风最后那个释然的笑容，心口像被塞进一团浸了冰水的棉花，又沉又堵。
“他……他还会回来的，对不对？”苏晓晓的声音发颤，像是在问别人，又像是在说服自己。灵体因过度虚弱而泛起涟漪，连带着手中的铜钱都在微微颤抖。
凌霜蹲下身，轻轻按住她的肩膀。指尖的冰凉透过灵体传来，竟奇异地带来一丝安定。“会的。”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那家伙最擅长创造奇迹，这次也不会例外。”话虽如此，她望着那圈焦黑印记的眼神里，却藏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担忧。
墨尘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刚才为了维持阴阳符消耗了太多灵力，此刻脸色苍白得像张纸。他踢了踢地上的碎石，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哭什么哭？那臭小子要是敢就这么死了，我下次见到他，非得扒了他的皮不可！”嘴上说得凶狠，却悄悄将一枚温玉塞进苏晓晓手里——那是他年轻时偶然得到的暖魂玉，据说能滋养灵体。
玄机子始终没说话。他蹲在焦黑印记旁，指尖轻轻拂过地面的纹路，那里还残留着淡淡的界力波动。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冥界门虽然闭合了，但刚才的爆炸震碎了门内的空间节点，短时间内不会彻底锁死。”
“您的意思是……”凌霜猛地抬头。
“界力还在流动，就还有缝隙。”玄机子从乾坤袋里掏出一个罗盘，指针在盘面上疯狂转动，最终指向印记中心，“只是这缝隙比发丝还细，别说救人，就算是一缕残魂也穿不过去。”
苏晓晓突然站起身，灵体因激动而亮起微光：“我能！我的灵体和铜钱有共鸣，说不定能找到那道缝隙！”
“胡闹！”墨尘急忙拉住她，“你现在灵体不稳，强行冲击界力缝隙，只会魂飞魄散！”
“可我不能丢下屿风哥哥！”苏晓晓的眼泪又涌了上来，“他是为了救我们才……”
“没人说要丢下他。”玄机子打断她，眼神异常坚定，“但我们需要时间。我会布下‘引魂阵’，持续引导阳气注入印记，慢慢撑开那道缝隙。在此之前，你们谁都不许冲动。”
就在这时，焦黑印记突然微微颤动了一下。众人低头望去，只见地面的纹路里渗出丝丝缕缕的黑气，带着冥界特有的阴冷，竟在印记中央凝结成一个模糊的人影——正是李屿风！
“屿风哥哥！”苏晓晓惊喜地扑过去，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
那人影缓缓抬起头，脸色比纸还白，身体透明得几乎能看到后面的岩石。他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胸口的铜钱黯淡无光，显然连维持魂体形态都异常艰难。
“他被困在门内的夹层里了！”玄机子脸色骤变，“刚才的爆炸没让他坠入冥界，却把他卡在了两界之间的虚空里！”
两界虚空，比冥界更危险的地方。那里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只有永恒的黑暗和撕裂一切的界力，任何生灵进去，都会在瞬间被碾成飞灰。李屿风能撑到现在，全靠那枚铜钱最后的庇护。
“怎么办？”苏晓晓急得团团转，灵体上的光芒越来越暗。
李屿风的人影对着他们挥了挥手，嘴角似乎牵起一个笑容，然后身体开始剧烈闪烁，像是信号不良的影像。显然，他的魂体正在被虚空的界力吞噬。
“撑住！”玄机子急忙甩出三张黄符，符纸落在印记上，化作三道金光，暂时稳住了人影的形态，“我们这就救你出来！”
他从乾坤袋里掏出七根银针，分别插在印记周围，组成一个小型的阵眼。“凌霜，借你的冰系灵力一用！”
凌霜毫不犹豫地将手掌按在阵眼中央，冰晶般的灵力顺着银针注入地面，与玄机子的阳气交织成一道黑白气流。“这样能撑多久？”
“最多一炷香。”玄机子额头渗出冷汗，“这只是权宜之计，想真正打开缝隙，必须找到门内的空间节点。”
李屿风的人影似乎听懂了他们的话，突然转身指向印记深处。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黑气缭绕中，隐约能看到一个旋转的黑色漩涡——那是空间节点的残迹！
“他在告诉我们节点的位置！”墨尘眼睛一亮，急忙掏出桃木剑，“我去劈开它！”
“不行！”玄机子拦住他，“那节点被界力包裹着，强行攻击只会让它彻底崩碎！”他看向苏晓晓，“只有你能去。你的灵体和铜钱共鸣，或许能穿透界力，触碰到节点。”
苏晓晓没有丝毫犹豫：“我该怎么做？”
“用你的灵识包裹铜钱，顺着金光的轨迹潜入印记。”玄机子的指尖在她眉心一点，一道温和的灵力注入，“我会用引魂阵护住你的魂核，记住，一旦感觉到刺痛，立刻退出来。”
苏晓晓用力点头，将掌心的铜钱按在眉心。灵体爆发出耀眼的白光，与地面的金光交织在一起，顺着那道无形的屏障，一点点渗入焦黑印记。
门内的虚空里，李屿风正被狂暴的界力反复撕扯。他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扔进绞肉机的豆腐，魂体边缘不断溃散，又被胸口铜钱最后一丝微光勉强凝聚。刚才他拼尽全力将苏晓晓和凌霜推出光茧，自己却被爆炸的冲击波卷进了这片虚无。
“咳咳……”他又呛出一口魂血，视野里的黑暗越来越浓。意识正在一点点下沉，那些关于玄门、关于伙伴的记忆，像沙漏里的沙，不断从指缝溜走。
就在他即将彻底失去意识时，一道温暖的光芒突然刺破黑暗。李屿风勉强睁开眼，看到苏晓晓的灵体正朝着他冲来，白光在她周身流转，像一朵在狂风中绽放的栀子花。
“晓晓？你怎么进来了？”李屿风又惊又急，想推开她，却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
“我来带你出去！”苏晓晓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她手中的铜钱亮起，与李屿风胸口的铜钱产生共鸣，两道光芒在空中连成一线，暂时挡住了界力的撕扯，“玄机子师父说，只要找到空间节点，就能打开缝隙！”
李屿风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到了远处那个旋转的黑色漩涡。他心里一沉——那根本不是空间节点的残迹，而是界力碰撞产生的虚空风暴，一旦靠近，只会被撕得连渣都不剩。
“那不是节点……”李屿风的声音微弱得像耳语，“快走！这里危险！”
可苏晓晓像没听见似的，拉着他的手就往漩涡方向飘。“别骗我了！你一定是不想让我冒险！”她的灵体越来越透明，显然维持共鸣对她消耗极大，“我们说好要一起去看栀子花的，你不能反悔！”
李屿风看着她倔强的侧脸，心里又酸又涩。他知道，现在说什么苏晓晓都不会听。而他的魂体已经到了极限，再过片刻，就算没有虚空风暴，也会彻底溃散。
“好吧，一起走。”李屿风突然笑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胸口的铜钱摘下来，塞进苏晓晓手里，“拿着这个，它能护住你。”
苏晓晓刚想拒绝，却感觉手中的两枚铜钱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黑白二色的气流从铜钱中涌出，在两人周围凝结成一个光茧——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坚固！
“这是……”苏晓晓愣住了。
“刚才借界力的时候，我偷偷存了一丝门力在铜钱里。”李屿风的声音越来越轻，身体透明得几乎看不见，“现在看来，倒是派上用场了。”他轻轻推了苏晓晓一把，将她推出光茧，“记住，顺着光茧的轨迹出去，别回头。”
“不！我要跟你一起走！”苏晓晓拼命挣扎，却被光茧的屏障挡住。
李屿风的身影对着她挥了挥手，脸上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傻丫头，别哭啊。等我……”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突然化作一道白光，钻进那枚被苏晓晓攥在手里的铜钱中。紧接着，光茧猛地收缩，然后爆发出耀眼的光芒，竟硬生生在虚空风暴中开辟出一条通路！
“屿风哥哥！”苏晓晓的哭喊声撕心裂肺。
光茧的光芒推着她不断向前，朝着那道象征希望的通路飞去。她能感觉到，掌心的铜钱正在发烫，里面似乎藏着李屿风的魂息，温暖而坚定。
与此同时，荒原上的焦黑印记突然剧烈震动起来。玄机子等人看到，一道白光正从印记中心冲出，苏晓晓的灵体紧随其后，手中紧紧攥着两枚铜钱，一枚黯淡无光，一枚却亮得惊人。
“晓晓！”凌霜急忙冲过去，将她护在怀里。
苏晓晓瘫在凌霜怀里，灵体透明得几乎看不见，只有攥着铜钱的手还在微微颤抖。“他……他让我带铜钱出来……”她的声音断断续续，“他说……等他……”
玄机子接过那枚发亮的铜钱，指尖刚触碰到表面，就猛地缩回手——铜钱里竟藏着一丝微弱却异常坚韧的魂息，正是李屿风的！
“这小子……”玄机子的眼眶一热，突然放声大笑，笑声里带着欣慰，也带着后怕，“他竟然把自己的残魂封进了铜钱里！”
墨尘凑过来，小心翼翼地戳了戳铜钱：“这么说，他没死？”
“暂时还没。”玄机子将铜钱递给苏晓晓，“但他的残魂被封在铜钱里，不能见阴气，也不能受冲击，必须尽快找个阳气充沛的地方温养。”他看向焦黑印记，那里的黑气已经散去，李屿风的人影也消失不见，“而且，他既然能把残魂封进铜钱，说明他暂时稳住了魂体，只要我们找到合适的时机，一定能把他完整地救出来。”
苏晓晓紧紧攥着铜钱，灵体因激动而亮起微光：“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墨尘拍了拍她的头，难得没说脏话，“那臭小子鬼主意多着呢，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认输。”
凌霜看着那枚发亮的铜钱，嘴角悄悄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她就知道，那个总是嬉皮笑脸、却比谁都固执的家伙，绝不会这么轻易就消失。
就在这时，荒原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天边出现了一道黑色的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着他们蔓延——那是被冥界门闭合的余波惊动的阴煞，此刻正顺着界力的残留轨迹，朝着这里涌来！
“不好！是阴煞潮！”玄机子脸色骤变，“看来镇狱兽虽然退回去了，却引来了冥界的其他东西！”
阴煞潮比万鬼潮更危险，它们没有实体，却能腐蚀生灵的魂魄，连玄门的符阵都很难彻底阻挡。
“快走！”玄机子当机立断，“这里不能再待了！”
墨尘扛起苏晓晓，凌霜紧随其后，玄机子则在最后面，甩出数张黄符，在焦黑印记上布下一道临时屏障，暂时挡住阴煞潮的脚步。
四人朝着荒原外疾驰，身后的阴煞潮如同黑色的潮水，所过之处，草木瞬间枯萎，岩石化为齑粉。
苏晓晓趴在墨尘的肩膀上，紧紧攥着那枚铜钱，感受着里面微弱却坚韧的魂息。她望着越来越远的焦黑印记，在心里默默说：“屿风哥哥，等我，我们一定会回来接你的。”
铜钱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心意，微微发烫，像是在回应。
荒原深处，阴煞潮彻底淹没了焦黑印记。没有人看到，在印记中心那道比发丝还细的缝隙里，一枚黯淡的铜钱静静悬浮着，周围缠绕着丝丝缕缕的界力，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而在那枚铜钱的背面，刻着一行极小的字，是李屿风很久以前用灵力偷偷刻下的——
“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