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遍时,李屿风的厢房还亮着灯。他盘腿坐在榻上,指尖悬在眉心前两寸处,铜钱印记的金光忽明忽暗,像风中摇曳的烛火。丹田处的暖流明明灭灭,带着点不稳的躁动——昨夜融合本源时太过急促,此刻正隐隐作痛,像是有根细针在经脉里来回窜。
“呼……”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额头上沁出的冷汗顺着下颌线往下掉,砸在衣襟上洇出深色的痕迹。试了整整三个时辰,还是没能把本源之力完全稳住,每次引导到左肩时,都会被一股滞涩感挡住,连带破煞刀都跟着嗡嗡作响,刀身泛着层淡淡的红,像染上了血。
“笨蛋,别硬撑了。”那道极轻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带着点嗔怪的意味,“你经脉还没适应本源之力,强行冲关会受伤的。”
李屿风睁开眼,屋里空荡荡的,只有窗纸被晨风吹得轻轻打颤。他揉了揉发僵的肩膀,对着空气苦笑:“不快点稳住怎么行?师父他们还在锁魂塔忙呢,万一……”
话音未落,丹田处的暖流突然剧烈收缩,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紧接着,整座师门突然晃了一下,桌上的空汤碗“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片。
“怎么回事?”李屿风猛地抓起破煞刀,刚要起身,就听见院外传来凄厉的惨叫,像有人被什么东西撕碎了。
他心头一紧,推门冲出去——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可往日该洒着晨光的回廊上,此刻却爬满了黑色的藤蔓,藤蔓上长着尖刺,刺尖滴着墨绿色的汁液,地上躺着几个师弟的尸体,胸口都被戳出了血洞,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师兄弟们!”李屿风的声音发颤,破煞刀的金光瞬间暴涨,劈开缠过来的藤蔓。那些藤蔓被金光一碰,立刻发出“滋滋”的响声,化作黑烟消散在空中。
“别光顾着砍藤蔓了,看看天上!”墨尘的声音从藏经阁方向传来,带着急促的喘息。
李屿风抬头一看,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原本该是青灰色的天空,此刻被一层厚厚的黑雾笼罩,黑雾里隐约能看到无数双猩红的眼睛在转动,像密密麻麻的星辰。更可怕的是,黑雾中央悬浮着个巨大的黑影,身形佝偻,手里拄着根白骨拐杖,拐杖顶端镶嵌着颗骷髅头,正幽幽地盯着整个师门。
“是门主!”李屿风的瞳孔骤然收缩。虽然看不清脸,但那股阴邪的气息,与赵山河如出一辙,却比之前强盛了百倍,像是把整座冥界的煞气都裹在了身上。
“那老东西居然借阴脉修成了煞体!”墨尘的身影从黑雾里窜出来,左臂上缠着渗血的布条,手里的桃木剑缺了个口,“他娘的,锁魂塔的阴脉被他打通了,这些黑雾都是从冥界涌出来的!”
凌霜紧随其后,裙摆上沾着不少黑泥,指尖凝结的冰盾已经变得薄如蝉翼:“师父在塔顶加固封印,让我们先护着师弟们撤到祠堂!屿风,你怎么样?本源之力稳住了吗?”
李屿风刚想说话,丹田处的暖流突然又是一阵剧痛,眼前瞬间发黑。他踉跄了一下,扶住身边的廊柱才站稳——刚才强行催动本源之力,此刻反噬正在发作,经脉像要被撕裂似的疼。
“你这是……”凌霜立刻看出不对,脸色骤变,“你强行冲关了?”
“别管这个了。”李屿风咬着牙站直身体,破煞刀在掌心转了个圈,“先带大家撤!我来断后!”
“你疯了?”墨尘一把拉住他,“你现在气息紊乱,上去就是给那老东西送菜!没看见地上这些藤蔓吗?都是冥界的‘蚀骨藤’,被缠上就会被吸干精气!”
话音刚落,黑雾里突然落下数十根蚀骨藤,像毒蛇般缠向最近的几个师弟。李屿风想也没想,挥刀砍去,金光闪过,藤蔓应声而断。可断裂的藤蔓顶端突然爆开,喷出墨绿色的汁液,溅在地上的石板上,瞬间腐蚀出几个大洞。
“快走!”李屿风推了墨尘一把,自己则迎着更多的藤蔓冲了上去。破煞刀的金光虽然依旧耀眼,但明眼人都能看出,那光芒比昨晚黯淡了不少,还带着点不稳的闪烁。
凌霜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个瓷瓶塞给他:“这是凝神丹,能暂时稳住你的气息!我们在祠堂等你,不许逞强!”
看着凌霜和墨尘带着师弟们往祠堂撤退,李屿风吞下凝神丹,一股清凉的气息顺着喉咙往下滑,丹田处的疼痛果然缓解了些。他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向黑雾中的门主:“赵山河,有种冲我来!欺负师弟算什么本事?”
黑雾中的黑影动了动,沙哑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震得人耳膜生疼:“李屿风,交出纯灵本源,本座可以饶你师门上下不死。否则,今日就是你们玄门的忌日。”
“你做梦!”李屿风的破煞刀指向黑影,“晓晓的本源,就算是毁了,也绝不会给你这种邪魔!”
“敬酒不吃吃罚酒。”门主的声音陡然变冷,白骨拐杖轻轻一点,黑雾中立刻涌出上百只浑身漆黑的恶鬼,恶鬼手里拿着锈迹斑斑的刀斧,嘶吼着扑了过来。
这些恶鬼与寻常鬼魅不同,身上的煞气带着浓郁的冥界气息,被破煞刀砍中时,虽然会消散,却能发出刺耳的尖啸,震得人头晕目眩。李屿风刚挡下一波攻击,就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丹田处的暖流又开始躁动,显然是凝神丹的效果快要过去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心里暗道不好。这些恶鬼像是无穷无尽的,杀了一批又来一批,而他的气息正在快速流失,用不了多久就会被耗空。
就在这时,怀里的日记本突然轻轻震动了一下。李屿风一愣,低头看向胸口——灰暗的封面上,竟缓缓浮现出一行淡金色的小字,笔画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用力:“往左三步,有块青石板,底下是祖师爷埋的‘聚灵阵’!”
李屿风眼睛一亮,立刻按照提示往左挪了三步,果然踩到一块与周围石板颜色不同的青石板。他用破煞刀撬开石板,下面露出个黑漆漆的洞口,洞里隐约有金光闪烁。
“聚灵阵能暂时补充你的气息!”新的字迹迅速浮现,“但只能用一次,你要省着点用!”
“知道了!”李屿风心头一暖,翻身跳进洞口。洞里不大,只有一张石桌,桌上刻着个复杂的阵法,阵法中央镶嵌着七颗白色的玉石,正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他按照记忆里的法门,将手掌按在阵法中央。七颗玉石瞬间爆发出耀眼的金光,顺着他的手掌往体内涌去,丹田处的暖流像是久旱逢甘霖,瞬间活跃起来,经脉的疼痛感也减轻了不少。
“好机会!”李屿风一跃而出,破煞刀的金光比之前强盛了数倍,他借着聚灵阵的力量,使出“守门人秘术——破妄眼”,眉心的铜钱印记猛地亮起!
在破妄眼的视野里,那些恶鬼的身体变得半透明,胸口都有团黑色的气团在跳动——那是它们的煞气核心。李屿风的破煞刀精准地劈向那些气团,金光闪过,恶鬼们瞬间化作黑烟消散,连尖啸都来不及发出。
“有点意思。”黑雾中的门主似乎有些惊讶,“居然能看破冥界恶鬼的核心,看来这纯灵本源,果然与你很相配。”
他的白骨拐杖再次点下,这次黑雾中没有涌出恶鬼,而是落下一道黑色的闪电,直劈李屿风的头顶!
“小心!”日记本上的字迹变得急促。
李屿风赶紧侧身躲开,黑色闪电落在他刚才站的地方,炸开一个数米宽的大坑,坑里冒着黑烟,散发出刺鼻的焦糊味。
“躲得过一次,躲得过两次吗?”门主的声音里带着残忍的笑意,黑雾中接连落下数十道黑色闪电,将李屿风的退路完全封死。
李屿风的心脏狂跳,他能感觉到,聚灵阵的力量正在快速流失,破妄眼也快维持不住了。丹田处的暖流再次变得微弱,显然是本源之力又快耗尽了。
就在黑色闪电即将击中他的瞬间,一道红光突然从祠堂方向射来,撞在黑色闪电上,发出“轰隆”一声巨响。红光散开,露出玄机子的身影,他手里的桃木剑已经完全变成了红色,显然是动用了某种禁术。
“师父!”李屿风又惊又喜。
“臭小子,让你撤到祠堂,谁让你逞英雄了?”玄机子的声音带着怒意,却挡在他身前,“凌霜和墨尘已经带着师弟们进了祠堂结界,你赶紧跟我走!”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玄机子打断他,桃木剑一挥,逼退再次袭来的蚀骨藤,“那老东西的煞体还没完全稳定,祠堂的结界能暂时挡住他。我们得趁这个机会,想办法切断他与阴脉的联系!”
李屿风还想说什么,突然觉得胸口一闷,喉头涌上一股腥甜——聚灵阵的力量彻底耗尽了,本源之力的反噬比之前更猛烈,眼前阵阵发黑。
“你看你这熊样!”墨尘不知何时又跑了回来,一把架住他的胳膊,“还嘴硬说不用帮忙,再晚一步你就得被烧成烤猪了!”
凌霜也跟了过来,指尖在他眉心一点,一道寒气顺着铜钱印记往体内钻,暂时压制住了反噬的疼痛:“别硬撑了,我们先回祠堂再做打算!”
三人互相掩护着往祠堂撤退,黑雾中的门主没有追击,只是那道黑影静静地悬浮在半空,骷髅头拐杖上的眼睛闪着幽幽的红光,像是在等待什么。
李屿风被墨尘半拖半拽地进了祠堂,刚跨过门槛,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倒下前,他似乎听见那道极轻的声音在耳边说:“别怕,我还在呢……”
祠堂的石门缓缓关上,将外面的黑雾和惨叫隔绝在外。石门上的符咒亮起红光,组成一道坚固的结界。但所有人都知道,这结界撑不了太久——黑雾中的门主,正像一头耐心的猛兽,等待着猎物耗尽最后一丝力气。
而在祠堂的角落,李屿风怀里的日记本,封面那道浅浅的折痕里,正有一丝极淡的金光在悄悄闪烁,像是黑暗中点燃的一点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