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屿风望着山下那个摇摇晃晃的身影,忽然觉得那布袋的轮廓有些眼熟。苏晓晓扒着他的胳膊往下看,日记本在怀里轻轻颤动,封皮的笑脸光芒忽明忽暗:“师哥,那老爷爷的酒葫芦上是不是画着个八卦?”
经她一提醒,李屿风才注意到——布袋口露出的葫芦表面,果然用朱砂画着半圈残缺的八卦纹,剩下的半圈像是被什么东西磨掉了,边缘泛着毛边。他心里“咯噔”一下,这纹路和玄机子师傅临走前留下的那枚铜钱上的印记几乎一样。
“是玄机子师傅?”凌霜也认了出来,符纸包在手里捏得发皱,“他怎么会来这儿?不是说云游去了吗?”
墨尘已经冲山下喊开了:“二舅姥爷!你咋跟到这儿来了?布袋里装的是酱肘子不?”
老头抬起头,露出张布满皱纹的脸,咧嘴一笑,牙床缺了颗门牙,说话漏风:“小兔崽子就知道吃!快搭把手,这布袋沉得邪乎!”
等几人七手八脚把老头扶上山,李屿风才发现他背上的布袋根本不是布做的,摸着像某种兽皮,边缘绣着圈暗金色的符咒,刚才离远了看才像普通布袋。老头把布袋往地上一放,“咚”的一声闷响,地皮都震了震,苏晓晓的日记本突然“啪”地翻开,页面上自动浮现出一行字:“玄龟皮袋,装过地府的月光。”
“小丫头的本子还挺灵。”老头摸了摸胡子,眼睛在日记本上转了圈,又看向李屿风,“你师傅我算着日子,知道你们今天有场硬仗,特意揣了点好东西来。”他说着解开袋口的绳结,一股混杂着酒香和檀香的味道立刻涌了出来,闻着竟让人头不晕眼不花,连刚才打斗留下的疲惫都消了大半。
“这是……”李屿风凑近一看,布袋里哪有什么酱肘子,铺着层暗金色的绸缎,上面摆着个巴掌大的青铜鼎,鼎里插着三炷香,香灰笔直地竖着不落,旁边还躺着个黑陶酒壶,壶嘴冒着丝丝白气。最显眼的是叠在角落的黄符纸,每张符上都用朱砂画着不同的纹路,边缘泛着淡淡的金光。
“玄龟皮袋能镇邪,”老头得意地拍了拍袋子,“当年在地府跟崔判官赌钱赢的,装啥啥不坏,装鬼鬼不敢闹。”他拿起那黑陶酒壶往嘴里灌了口,咂咂嘴,“这酒叫‘醒魂酿’,刚才你们跟尸王硬碰硬,灵体都震得发虚,喝点这个补补。”
墨尘早就按捺不住,伸手就要去拿酒壶:“我先尝尝!”
“啪”的一声,老头用烟杆敲了他手背,“小兔崽子没规矩,先给你师妹喝。”他把壶递给苏晓晓,眼神在她脸上停了停,又扫过她怀里的日记本,“小丫头灵体不稳,得好好养着,不然下次再遇着阴傀门的人,可没这么好运了。”
苏晓晓捧着酒壶,小口抿了点,眼睛瞬间亮了——刚才灵体发虚的晕眩感果然消失了,日记本封面的笑脸也亮得更通透。“谢谢老爷爷!这酒甜甜的,像加了桂花!”
“那是,”老头眉毛翘得老高,“里面泡了往生河的桂花,寻常鬼魂闻着都得醉三天。”他话锋一转,看向李屿风,“尸王虽灭,但它脖子上那串念珠你留着没?”
李屿风一愣,赶紧从口袋里掏出那串生锈的念珠——刚才混乱中顺手揣进了兜里,倒把这茬忘了。念珠上还缠着半块日军狗牌,铜绿都沁进了木头缝里。
“这可不是普通念珠,”老头接过念珠,用烟杆拨了拨上面的铜锈,“你看这每颗珠子上的纹路,是阴傀门的‘锁灵阵’,尸王能困在古寺这么多年,全靠这东西吸着它的怨气。”他突然用力一掰,其中一颗珠子“啪”地裂开,里面掉出点黑灰,落地就化作只小虫子,刚要爬就被老头用烟杆按住,“这是‘怨虫’,专吃灵体的精气,阴傀门就是用这玩意儿养尸王的。”
凌霜突然指着远处的石阶:“师傅,你看那是什么?”
众人望去,只见刚才佛头碎裂的地方,散落的碎石正顺着石阶往下滚,滚到半山腰突然停住,竟自动排成了个歪歪扭扭的箭头,指向西边的密林。而碎石排列的缝隙里,渗出丝丝缕缕的黑气,像被什么东西牵引着,往密林深处飘去。
“阴傀门的人果然跟着来了。”李屿风握紧桃木钉,锁魂印在怀里微微发烫,“他们想引我们去密林?”
老头把念珠扔进玄龟皮袋,拍了拍手:“怕啥?正好让他们见识见识你师傅我的新宝贝。”他从布袋里掏出个巴掌大的罗盘,盘面不是常见的八卦纹,而是刻着密密麻麻的小人,每个小人手里都举着不同的法器,“这是‘百鬼罗盘’,能照出藏着的阴傀,比你那锁魂印好用多了。”
墨尘凑过去戳了戳罗盘上的小人:“二舅姥爷,这小人咋看着像隔壁村王屠户?”
“眼光不错,”老头嘿嘿一笑,“这罗盘是用一百个枉死鬼的执念做的,每个鬼生前是啥样,盘上就显啥样。王屠户去年杀猪时被猪拱死了,怨气重得很,正好收来当‘杀猪将’。”他拨了拨罗盘指针,指针立刻疯狂转动,最终指向西边密林,盘面上代表王屠户的小人突然举起杀猪刀,对着密林方向“砍”了三下,“瞧见没?那边至少藏着三个阴傀,都是带兵器的。”
苏晓晓的日记本突然哗啦啦乱响,最后停在一页空白处,上面迅速浮现出几行字:“密林有坟,坟里有瓮,瓮中藏着阴傀王的左手。”字迹比之前潦草,还带着点颤抖,像是写得很急。
“阴傀王的左手?”李屿风心头一沉,“难道阴傀王不是完整的?”
“不然你以为玄机子为啥让你们四处跑?”老头嘬了口酒,烟杆往地上敲了敲,“阴傀门当年炼阴傀王时出了岔子,把他炼得七零八落,头在东,手在西,脚在南,心在北,凑齐了才能活。你们之前灭的尸王,不过是看守左手的杂兵。”
凌霜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翻出张符纸:“师傅,上次从厉鬼身上搜出这个,上面的纹路跟念珠上的很像,是不是也是锁灵阵的一部分?”
老头接过符纸,眯眼瞅了瞅,突然“咦”了一声:“这是‘分魂符’,能把阴傀王的残肢分开封印。看这符的新旧,应该是最近才贴的——阴傀门的人在转移左手!”他猛地站起身,烟杆指向密林,“再晚就追不上了!”
墨尘早就扛好了工兵铲:“走!正好试试我新磨的铲刃,砍阴傀跟切猪肉似的!”
“别大意。”李屿风拉住他,指了指苏晓晓日记本上的字,“坟里有瓮,说不定是个陷阱。晓晓,你跟紧凌霜师姐,别乱跑。”
苏晓晓用力点头,把日记本抱得更紧:“师哥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她怀里的日记本突然轻轻跳动,封皮的笑脸旁边多了个小小的箭头,也指向密林深处,像是在指路。
老头已经提着玄龟皮袋往石阶下走,边走边嘟囔:“小兔崽子们快点!晚了让阴傀门把左手炼成钥匙,咱们都得变他们的傀儡!”
李屿风最后看了眼古寺的废墟,阳光透过断墙照在那尊和平佛像上,木雕的纹路在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他突然想起佛像底座刻的“愿后世无战”,心里莫名安定了些。不管阴傀门藏着多少阴谋,至少他们现在有并肩作战的伙伴,有玄机子师傅留下的线索,还有……苏晓晓日记本上那从未熄灭的笑脸。
“走了,师哥!”墨尘在石阶下喊他,百鬼罗盘上的王屠户小人正急得直跺脚。
李屿风应了声,快步跟上去。石阶上的碎石箭头还在,黑气飘向密林的速度越来越快,像在催促他们。他摸了摸怀里的锁魂印,又看了眼前面凌霜护着苏晓晓的背影,突然觉得这趟密林之行,或许不只是追阴傀那么简单——玄机子师傅突然出现,百鬼罗盘的诡异,还有日记本上关于“钥匙”的暗示,都像团迷雾,等着他们去拨开。
而密林深处,某个被藤蔓掩盖的土坟前,一个穿着黑袍的人影正蹲在地上,手里拿着把小铲子,小心翼翼地挖着什么。坟头的草突然无风自动,露出底下刻着符文的青石板,石板中央的凹槽里,正隐隐透出暗红色的光,像只睁开的眼睛。黑袍人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张符纸,正是凌霜见过的分魂符,就要往凹槽上贴——
“慢着!”一声断喝从密林边缘传来,李屿风的声音带着锁魂印的金光,穿透了层层树影,“那符纸贴不得!”
黑袍人动作一顿,缓缓转过身,兜帽下露出半张苍白的脸,嘴角勾起抹诡异的笑:“是李屿风啊……来得正好,省得我再去找你了。”他手里的分魂符突然燃起幽蓝的火焰,“这左手,今天我收定了!”
李屿风看着那幽蓝火焰,突然想起玄机子师傅说过的话:“阴傀门的分魂符遇活气会爆,离远点!”他一把将冲在前头的墨尘拽回来,自己却往前冲了两步,锁魂印的金光在掌心炸开——
密林里的风突然变急,吹得树叶“哗哗”作响,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们。李屿风知道,这场关于阴傀王左手的争夺,才刚刚开始。而玄龟皮袋里的百鬼罗盘,指针正转得越来越快,盘面上的小人一个个举起了法器,像在列队迎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