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油站的灯灭得猝不及防,浓稠的黑暗像墨汁般泼下来,连月光都被吞噬了大半。李屿风下意识将苏晓晓往身后拉了拉,三枚铜钱在掌心转得飞快,金纹的微光在黑暗中勾勒出他紧绷的侧脸。
“别乱动。”墨尘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安抚人心的沉稳,“把护身符捏紧,阴气太重了。”
凌霜已经将工兵铲横在胸前,警惕地盯着加油站的方向。那扇紧闭的卷帘门后,“滴答”声越来越清晰,像是有人拖着湿漉漉的脚步在里面来回走动,每一步都踩在积水里,溅起细碎的水声。
司机缩在面包车后座,抱着头瑟瑟发抖,嘴里反复念叨着:“不关我的事……我就是个开出租的……”
苏晓晓怀里的白猫突然炸毛,弓着身子对着加油站发出尖锐的嘶鸣,异瞳在黑暗中亮得吓人。就在这时,卷帘门发出“嘎吱”的声响,像是被什么东西从里面推开了条缝,一股浓烈的水腥气顺着缝隙飘出来,比之前那些落水鬼身上的味道重了十倍不止。
“师兄,我怕。”苏晓晓的声音带着哭腔,紧紧抓着李屿风的衣角。
“别怕,有师兄在。”李屿风咽了口唾沫,其实他自己也手心冒汗。他能感觉到,那扇门后藏着的东西,比之前遇到的所有落水鬼加起来都要厉害,光是那股阴气,就压得他胸口发闷。
墨尘从背包里摸出两张黄符,递给凌霜一张:“贴在车门上,守住退路。李屿风,跟我过去看看。”
“啊?就咱们俩?”李屿风瞪大眼睛,“那里面要是藏着个加强连的落水鬼咋办?”
“少贫嘴。”墨尘瞪了他一眼,手里的铜钱剑已经亮起微光,“它要是想动手,躲也躲不过去。”
凌霜推了李屿风一把:“去吧,我和晓晓守住车,有情况就喊。”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别逞能,打不过就跑。”
“知道了师姐。”李屿风咧嘴一笑,试图缓和气氛,“我这人别的本事没有,跑起来比兔子还快。”
他跟着墨尘,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加油站挪。脚下的柏油路湿漉漉的,像是刚被水泡过,踩上去能感觉到黏腻的阻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往下拽他的脚。
“小心脚下。”墨尘低声提醒,用铜钱剑往地上一点,剑尖触到的地方瞬间冒出串白烟,“是阴水,能缠人脚踝。”
李屿风赶紧抬脚,果然看到鞋跟上沾着层透明的黏液,正慢慢往脚踝上爬。他赶紧用铜钱蹭了蹭,黏液遇到金光,发出“滋滋”的响声,化作滩黑水消失了。“这阴傀门也太没创意了,除了玩水就是玩水,就不能换点新花样?”他忍不住吐槽。
墨尘没理他,已经走到了卷帘门旁边。门缝里的水腥气更浓了,还夹杂着股淡淡的腐臭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烂了很久。他用铜钱剑轻轻挑了挑卷帘门,门后的“滴答”声突然停了。
寂静像张网,瞬间罩住了整个加油站。李屿风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地撞着胸口。
突然,一只惨白的手从门缝里伸了出来,指甲又尖又长,死死地抠住了卷帘门的边缘。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密密麻麻的手从门缝里挤出来,抓着门沿使劲往外拽,卷帘门发出刺耳的“嘎吱”声,缝隙越来越大。
“准备动手!”墨尘低喝一声,铜钱剑往前一指,金光顺着门缝刺了进去。门后传来声凄厉的惨叫,那些手瞬间缩回了大半,只剩下只最前面的手,还死死地抠着门沿,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李屿风瞅准机会,三枚铜钱脱手而出,精准地砸在那只手上。铜钱金光一闪,那只手瞬间冒出黑烟,像被火烧过似的缩了回去,门缝里传来阵模糊的呜咽声,听起来竟有点像哭声。
“它在哭?”李屿风愣住了,“这玩意儿还会哭?”
墨尘皱眉:“不是哭,是在……求救?”
话音刚落,卷帘门突然“哗啦”一声被完全拉开,一股混合着水腥和腐臭的冷风扑面而来。李屿风下意识后退一步,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了门后的景象——加油站的便利店里一片狼藉,货架东倒西歪,地上积着厚厚的黑水,水里漂浮着各种杂物。而在便利店的正中央,吊着个模糊的人影,浑身被水草缠住,像只被蛛网困住的蝴蝶。
那人影似乎感觉到了他们的目光,缓缓抬起头。李屿风这才看清,那是个年轻女人,脸色惨白如纸,眼睛却异常明亮,正死死地盯着他们。她的嘴被水草堵着,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在说什么。
“她不是落水鬼。”墨尘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惊讶,“她还有三魂七魄,是活人!”
“活人?”李屿风愣住了,“活人能被吊在这鬼地方?还被这么多落水鬼围着?”
他刚说完,就看到便利店的货架后面,慢慢钻出来几只落水鬼,正是之前被他们打退的那些,只是现在的样子更加狰狞,眼睛里闪烁着幽绿的光,死死地盯着吊在中间的女人。
“它们在看守她。”凌霜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手里的工兵铲握得紧紧的,“这女人是阴傀门抓来的祭品?”
苏晓晓抱着白猫,躲在凌霜身后,小声说:“她身上有养魂珠的气息,很微弱,但我能感觉到。”
李屿风心里一动,看向女人的脖子。果然,在缠绕的水草中间,隐约能看到点微弱的白光,像是有什么珠子贴在她的皮肤上。“她也有养魂珠?”
墨尘眼神一凛:“不是养魂珠,是‘镇魂珠’,和养魂珠同源,却能压制魂魄,不让人变成恶鬼。阴傀门抓着她,怕是想逼出她体内的镇魂珠。”
“那还等啥?救人啊!”李屿风撸起袖子就想往里冲,被墨尘一把拉住。
“别冲动。”墨尘指着那些围在女人周围的落水鬼,“它们在守着她,肯定有诈。”
话音未落,那些落水鬼突然动了,朝着他们猛扑过来。墨尘和凌霜立刻迎了上去,铜钱剑和工兵铲在空中划出两道残影,与落水鬼缠斗在一起。李屿风护着苏晓晓,三枚铜钱在掌心旋转,随时准备支援。
“师兄,你看她的手!”苏晓晓突然喊道。
李屿风往女人那边看去,只见她正用被水草缠住的手指,在身前的空气中划着什么。虽然动作缓慢,但能看出是个简单的符号——像是个“河”字。
“河?她让我们去河边?”李屿风愣住了。
就在这时,一只落水鬼绕过墨尘的防线,朝着苏晓晓扑了过来。白猫突然从苏晓晓怀里跳了出去,对着落水鬼的脸狠狠抓了一把,落水鬼惨叫着后退,脸上留下几道深深的血痕。
“好样的!”李屿风趁机甩出铜钱,将那只落水鬼收了。他看着白猫灵活地在落水鬼之间穿梭,爪子每次落下,都能逼得对方连连后退,忍不住咋舌:“这猫怕不是成精了吧?”
“别分心!”凌霜喊道,用工兵铲将一只落水鬼拍进黑水潭里,“墨尘师叔快撑不住了!”
李屿风抬头一看,果然看到墨尘的动作慢了下来,脸色苍白,嘴角挂着血丝。刚才修复阵法消耗太大,现在又要对付这么多落水鬼,显然有点力不从心。
“师妹,照顾好自己!”李屿风喊了一声,三枚铜钱在掌心组成“三清锁妖阵”,朝着落水鬼群冲了过去。金光瞬间笼罩了大半的落水鬼,它们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在金光中慢慢消散。
墨尘松了口气,趁机后退几步,靠在货架上喘息。“多谢。”
“跟师叔客气啥。”李屿风咧嘴一笑,刚想乘胜追击,却发现那些被金光笼罩的落水鬼,身体消散后,化作的黑水竟慢慢流回了便利店中央的黑水潭里,潭水越来越浑浊,隐隐有气泡往上冒。
“不好!它们在献祭!”墨尘脸色大变,“它们想用水潭里的阴气,强行逼出镇魂珠!”
李屿风看向那个女人,只见她身上的水草越缠越紧,脸色越来越白,脖子上的白光越来越弱,眼看就要熄灭了。她的眼睛里充满了痛苦,却还是死死地盯着李屿风,手指再次动了起来,这次划的是个“尸”字。
“河……尸……”李屿风脑子里灵光一闪,“她是说,河里有尸体?”
“别管那么多了,先救人!”凌霜喊道,已经冲到了女人面前,用工兵铲砍那些缠绕的水草。可水草像是活的,砍断一根又长出一根,还带着股阴寒之气,顺着工兵铲往凌霜手上爬。
“用这个!”李屿风将铜钱扔了过去,“用金光烧它!”
凌霜接住铜钱,往水草上一按,金光瞬间将水草点燃,水草发出“滋滋”的响声,化作滩黑水掉了下去。她趁机砍断了最后几根水草,女人“扑通”一声掉进了黑水潭里。
“快拉她上来!”苏晓晓喊道。
李屿风赶紧伸手去捞,就在他的手碰到女人胳膊的瞬间,女人突然睁开眼睛,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她的手冰冷刺骨,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
“救……救我……”女人终于挣脱了嘴里的水草,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尸体……在河里……阴傀门……要用来……”
她的话没说完,突然浑身一颤,眼睛里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李屿风感觉到一股阴冷的力量顺着她的手往自己身上爬,像是有什么东西要钻进他的身体里。
“不好!她被附身了!”墨尘大喊一声,铜钱剑朝着女人的胳膊砍了过来。
李屿风赶紧松手,女人“扑通”一声再次掉进黑水潭里,水面瞬间翻起巨浪,无数只手从水里伸出来,将她拖了下去,很快消失在浑浊的水中。
便利店的黑水潭开始剧烈地冒泡,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墨尘脸色大变:“快走!这地方要塌了!”
几人再也顾不上别的,转身就往门外跑。刚跑出加油站,身后就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整个便利店塌了下去,黑水混合着碎石喷涌而出,像是条黑色的巨龙,朝着他们追了过来。
“快跑!”李屿风拉着苏晓晓,拼命往前冲。凌霜扶着墨尘,也跑得飞快。司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上来,吓得连滚带爬,嘴里还在喊着“我的车!我的车!”
黑水在身后紧追不舍,所过之处,柏油路都被腐蚀出滋滋的白烟。李屿风回头一看,只见黑水的最前面,漂浮着颗暗淡的珠子,正是女人脖子上的镇魂珠。
“镇魂珠!”他心里一动,转身想去捡,却被凌霜一把拉住。
“不要命了!”凌霜吼道,拖着他继续往前跑,“珠子没了可以再找,命没了就啥都没了!”
李屿风被她拽着,只能眼睁睁看着镇魂珠被黑水吞没。身后的加油站已经完全塌了下去,黑水慢慢退去,只留下个黑漆漆的大坑,像张张开的嘴,在夜色里无声地嘲笑着。
几人跑回面包车旁,瘫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白猫不知什么时候也跑了回来,蜷缩在苏晓晓脚边,舔着爪子,像是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那女人……到底是谁?”苏晓晓的声音还在发颤。
墨尘摇摇头,脸色苍白:“不知道,但她提到了河里的尸体,还有阴傀门……看来我们必须去河边看看。”
“现在?”李屿风瞪大了眼睛,“这都快半夜了,去河边找尸体?你确定不是去给落水鬼送宵夜?”
“必须去。”墨尘的语气异常坚定,“她用镇魂珠护住魂魄,撑到现在,就是为了给我们传递消息。如果我们不去,她就白死了。”
凌霜点点头:“墨尘师叔说得对。而且,阴傀门既然在河里藏了尸体,肯定和打开冥界门有关,我们必须弄清楚。”
李屿风看着他们严肃的表情,知道这事没得商量。他叹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行吧,去就去。不过说好,要是真遇到什么大粽子,我可不管你们,我先跑。”
“就你跑得快。”凌霜白了他一眼,嘴角却忍不住扬了扬。
司机缩在一旁,听到他们要去河边,脸都白了:“大……大半夜的去河边?我不去!打死我也不去!”
李屿风拍了拍他的肩膀:“师傅,你要是不去,今晚就得在这荒郊野外过夜,刚才那些落水鬼可是还在附近转悠呢。”
司机打了个寒颤,看了看黑漆漆的四周,又看了看他们手里的铜钱和符纸,咬了咬牙:“去!我去!但你们得保证我的安全!”
“放心,有我们在,鬼不敢动你。”李屿风拍着胸脯保证,心里却在嘀咕:能不能保证你的安全我不知道,反正我会尽量保证自己先跑。
他走到面包车后面,看着瘪掉的轮胎和带洞的备胎,犯了愁:“这破车也开不了啊,咋去河边?”
墨尘指了指远处的小镇:“镇上应该有修车铺,我们先步行去镇上,找辆车再去河边。”
“步行?”李屿风哀嚎一声,“这离镇上还有好几里地呢!我的腿都快断了!”
“少废话,走!”墨尘率先站起身,朝着小镇的方向走去。
李屿风没办法,只能跟上去,边走边抱怨:“早知道当初就该学个缩地成寸啥的,省得现在遭这份罪……”
苏晓晓抱着白猫,跟在他身边,小声说:“师兄,你刚才救那个女人的时候,挺帅的。”
李屿风心里一暖,刚才的疲惫好像消散了不少:“那是,你师兄我……”
他的话没说完,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哗啦”的水声。几人回头一看,只见刚才加油站塌陷的地方,又渗出了股黑水,正顺着公路,慢慢朝着他们的方向流过来。而在黑水的最前面,漂浮着根熟悉的拐杖——正是之前那只老鬼拄的,缠着水草的拐杖。
拐杖的顶端,隐约有张符纸在风中飘动,符纸上的字迹在黑暗中闪着幽绿的光。
李屿风的头皮瞬间麻了。
看来,这趟去河边的路,怕是比他们想象的还要难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