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屿风顺着密道往城隍庙赶,旺财紧随其后,小狗爪子踩过地上的红糖渣,在青砖上留下一串褐色的小脚印,像给这条阴森的通道缀上了串滑稽的灯笼。他攥着青铜铃铛,指腹摩挲着铃铛缝里的草莓糖——糖纸已经被体温焐得发软,草莓味混着地宫的霉味,竟奇异地压过了阴冷空气里的铁锈腥。
“汪!”旺财突然对着前方低吼,耳朵贴紧头皮。李屿风抬头,发现密道尽头的光有些诡异,不是城隍庙地宫该有的烛火,而是种发绿的磷光,像无数只萤火虫攒成了团,在黑暗里忽明忽灭。他放慢脚步,从兜里摸出玄机子给的镇魂米,手指刚捻起一粒,就听见磷光里传来细碎的说话声,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擦石壁。
“……第九子……糖……”
声音断断续续,像老式收音机的杂音。李屿风心里一动,捏着镇魂米的手松了松——这声音有点像老九,但比记忆里尖细了许多,像是被人掐着嗓子在喊。他想起玄机子说过,阴傀门主最擅长模仿熟人声音,当年就是用这招骗走了老五的令牌。
“老九?”他故意扬高声音,脚下却往侧面挪了半步,后背抵住冰冷的石壁,“乱葬岗的锚点破了?晓晓呢?”
磷光突然剧烈闪烁,刮擦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苏晓晓的哭腔:“屿风哥!我被缠住了!他们要抢我的令牌……”哭声里还混着凌霜的呵斥,中气十足,听着倒不像遇险,反而像在跟谁拌嘴。李屿风差点笑出声——凌霜师姐这辈子最恨别人学她说话,当年在茶馆练嘴皮子,墨尘师叔学她训人的调门,被她用冰符冻了三天茶杯。
他清了清嗓子,故意拖长音调:“哦?是吗?那可太惨了。”说着从兜里摸出颗草莓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甜味在舌尖炸开的瞬间,突然对着磷光喊,“师姐,老九藏在供桌底下的辣条被我找到了!”
磷光猛地一暗,苏晓晓的哭声戛然而止,刮擦声又响了起来,这次带着明显的气急败坏。李屿风憋着笑,拽着旺财往侧面的岔路拐——这是玄机子当年偷偷挖的备用通道,说是怕哪天被自己人堵了后路,通道尽头直通城隍庙的钟楼,钟楼上的青铜钟可是件镇邪的老物件。
通道比主道更窄,仅容一人通过,墙壁上还留着玄机子刻的记号,歪歪扭扭的“玄”字旁边,总跟着个更小的“九”,像个调皮的尾巴。李屿风摸着这些刻痕,突然想起小时候跟老九抢糖吃,老九总爱把糖藏在钟楼的齿轮里,说“师傅的钟响起来,糖会变甜”。
“汪!”旺财突然跳起来,前爪搭在一块松动的砖上。李屿风伸手一推,砖块应声而落,后面露出个黑漆漆的小窟窿,一股熟悉的辣条味飘了出来——是老九最爱的“魔鬼辣”,包装袋上还留着他用毛笔写的“九”字,墨迹被岁月浸得发褐。
“这小子,还真把零食藏到地老天荒。”李屿风笑着掏出辣条,包装袋一撕,辛辣的香气瞬间驱散了通道里的阴气。旺财兴奋地扒着他的裤腿,尾巴摇得像个小马达。他刚想给小狗分半根,就听见钟楼方向传来“咚”的一声巨响,青铜钟被敲响了,震得通道顶上落下簌簌的尘土。
这是约定的信号——凌霜他们在钟楼汇合了。
李屿风加快脚步,辣条塞回兜里留着当“秘密武器”,拽着旺财钻出通道时,正撞见凌霜举着冰符逼退一团黑雾,苏晓晓举着桃木剑在旁边帮忙,小姑娘的剑穗都缠到了一起,急得鼻尖冒汗:“师姐!它往齿轮里钻了!”
“别碰齿轮!”李屿风大喊着冲过去,一把将苏晓晓拉开。钟楼的齿轮组上还留着老九画的符,是用朱砂混着辣椒水画的,专克阴邪。那团黑雾刚钻进齿轮,就被符光烫得尖叫,化作一缕青烟消散了。
凌霜收了冰符,额角还沾着点黑灰,看见李屿风就挑眉:“你再晚来一步,晓晓就要把钟楼拆了。”苏晓晓不服气地噘嘴:“我才没有!我是想把它引出来……”
“好了好了,”李屿风笑着揉了揉苏晓晓的头发,发现她发间缠着根母线索,线头还在微微动,“这东西怎么沾到的?”苏晓晓这才发现,吓得赶紧扯掉:“刚才在乱葬岗破锚点时缠上的,我以为是普通的线……”
“不是普通的线。”墨尘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他和玄机子刚从废弃水厂赶回来,玄机子的黑袍下摆破了个大洞,露出里面的白衬里,上面绣着个歪歪扭扭的“机”字,“阴傀门主在母线索里掺了‘阴丝’,能顺着线找宿主,刚才在水厂,我们差点被它缠上。”
李屿风心里一紧:“那晓晓……”
“别怕。”凌霜捏了捏苏晓晓的手腕,她腕上的玉镯突然泛起白光,“晓晓的玉镯是师傅给的护身符,阴丝近不了身。倒是你,”她看向李屿风,“百货大楼的守阵傀解决了?”
“解决了,是老三的骨头炼的。”李屿风把那颗刻着“三”字的牙齿拿出来,牙齿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不像阴物,倒像块老玉,“还找到这个,看来老九当年没骗我们,老三真的把牙当宝贝藏。”
玄机子接过牙齿,叹了口气:“老三当年总说,牙硬,能咬碎阴邪。”他从怀里掏出个小锦盒,将牙齿小心翼翼地放进去,“等破了九锚阵,把九子的东西都凑齐,也算给他们一个交代。”
“师傅,”李屿风看向玄机子,“阴傀门主设下六煞局,剩下的六个锚点怎么办?刚才在密道里,他还模仿老九的声音骗我。”
玄机子往钟楼外看了眼,满月已经过了中天,光线下的城隍庙像罩着层白纱,安静得诡异。“六煞局要凑齐六个时辰才会发动,现在是丑时,我们还有四个时辰。”他从袖里摸出张泛黄的地图,在钟楼上铺开,“这是当年九子布的九锚阵原图,你看,剩下的六个锚点正好在城的六个角,像颗六角星。”
李屿风凑近一看,地图上的墨迹已经发灰,但还能看清标注:“北郊屠宰场、东郊造纸厂、西南角烂尾楼、东北角水库、西北废弃学校、东南码头……”他指着造纸厂的位置,“这里离苏家村最近,晓晓的奶奶还住在那儿,会不会有危险?”
苏晓晓立刻紧张起来:“奶奶!我要回去看看!”
“别急。”墨尘按住她的肩膀,“阴傀门主的目标是锚点,暂时不会动普通人。倒是这六个锚点,每个都有守阵傀,刚才在水厂遇到的是老四的,比老三的更厉害,身上缠着的阴丝能化形。”
“那我们分三组?”凌霜提议,“我和晓晓去东郊造纸厂,那边的守阵傀可能跟老五有关,老五当年最爱在纸浆里画符;墨尘师叔和师傅去北郊屠宰场,老八是屠夫出身,守阵傀估计带着煞气;屿风你去西南角烂尾楼,老七当年在那儿盖过房子,对结构熟。”
李屿风点头:“可行,但得带上这个。”他把剩下的镇魂米分给众人,又把那半包辣条塞给苏晓晓,“遇到仿冒的声音,就吃这个,辣劲能破幻象。”苏晓晓捏着辣条包装袋,突然笑出声:“屿风哥,你怎么跟个小卖部老板似的。”
“这叫有备无患。”李屿风刮了下她的鼻尖,转头看向玄机子,“师傅,烂尾楼那边……”
玄机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眼里带着笑意:“老七当年总说你心细,适合拆他的阵法。记住,他布的阵爱留后门,一般在梁上。”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铜葫芦,“这里面是我炼的‘正阳火’,实在不行就用它,能烧尽阴邪,但也会伤着你,不到万不得已别用。”
李屿风接过铜葫芦,入手温热,像揣着颗小太阳。他刚要说话,钟楼的青铜钟突然自己响了起来,“咚——咚——”声震四野,连满月的光都仿佛被震得晃了晃。
“是阴傀门主在催阵!”墨尘脸色一沉,“他在逼我们快点动!”
李屿风抓起刻着“七”字的令牌,将草莓糖纸揣进兜里——那是玄机子塞给他的,说“甜能压惊”。他对众人扬了扬下巴,嘴角带着笑:“走了!让那老东西看看,九子的后人,比他会拆阵!”
苏晓晓举着桃木剑,剑穗终于理顺了,跟着凌霜往楼梯跑,跑了两步又回头喊:“屿风哥!烂尾楼的楼梯是歪的,小心摔着!”
“知道啦!”李屿风笑着挥手,转身时,瞥见旺财正叼着那半包辣条,尾巴摇得欢快——这小馋狗,倒会给自己找补给。他摸了摸小狗的头,往西南角的方向走去,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与钟楼的阴影交叠在一起,像把蓄势待发的剑。
而在烂尾楼的顶层,一扇被砖头封死的窗户后,正有双眼睛盯着城隍庙的方向,瞳孔里映着满月的光,手里把玩着块刻着“七”字的骨头,骨头上的纹路,正一点点变得鲜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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