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晚会的热潮在南艺校园里渐渐褪去，但期末周的紧张氛围却如同南京冬日的湿冷空气，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每一个角落。
宿舍楼里，往日嬉笑打闹的声音稀疏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深夜还亮着的台灯和隐约传来的背书声、乐器练习声。
方一凡瘫在自己宿舍的床上，像一条被抽干了力气的咸鱼。
刚结束一场折磨人的艺术概论考试，大脑仿佛被无数抽象概念和理论反复碾压过，此刻只剩下一片空白和嗡嗡作响的疲惫。他盯着天花板，眼神发直，连平时最爱刷的手机都懒得碰。
高强度的排练和接连的考试几乎榨干了他所有的精力，此刻他只想放空，让过度运转的神经稍微歇一歇。
天花板上一小块污渍快要被他看出花来的时候，手机突然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而且是视频通话的专属铃声——是他为乔英子单独设置的。
方一凡一个激灵，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没来由地猛跳了两下。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通常这个时间，尤其是他期末周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都是他临睡前主动给英子打过去，絮叨一下一天的疲惫，看看她的脸给自己充充电。
乔英子几乎从不主动给他打视频，她总是安安静静地待在那里，等待着他的“骚扰”。
一种莫名的、混合着惊讶和一丝慌乱的预感。
他手忙脚乱地抓过手机，屏幕上跳动着的确实是“英子”的名字和头像。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刚逃难回来的，迅速用手指捋了捋睡乱的头发，这才用力按下了接听键。
“英子？”屏幕亮起的瞬间，他迫不及待地开口，声音还带着一点刚睡醒似的沙哑和掩饰不住的急切，“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然而，预想中紧急的状况并没有出现。
屏幕那端的乔英子，正坐在她房间的书桌前，台灯的光线柔和地笼罩着她。她看起来好好的，衣着整齐，脸色也正常，只是表情有些奇怪。
她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在看到他的脸出现在屏幕里的那一刻，非常非常明显的，长长的松了一口气。那紧绷的肩膀瞬间松弛下来的幅度，即使隔着屏幕，方一凡也看得一清二楚。
就好像...她刚刚一直在担心什么。
方一凡被她这反常的反应搞得一头雾水，心里的问号都快堆到天花板了。他皱起眉头，凑近屏幕，仔细看着她的表情，试图找出蛛丝马迹，“英子？你到底怎么了？怎么突然打过来又不说话？你这表情...怪吓人的。”
乔英子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对上他探究的视线。她微微垂下眼睫，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桌的边缘，嘴唇嗫嚅了几下，
“你...你今天”她停顿了一下，“没给我发信息..”
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微不可闻，还带着一点难以启齿的羞涩。
方一凡愣住了。
没发信息？
就因为这？
他今天考完试回来就瘫倒了，脑子一片空白，确实好像...是忘了像往常一样，在吃饭间隙或者回宿舍路上给她发几条废话信息。
就因为这个，她居然...主动打视频过来了？还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这完全不符合乔英子一贯清冷被动的风格啊！
方一凡脸上的表情从担忧疑惑，慢慢转变为一种难以置信的惊讶，他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屏幕那头，乔英子见他没反应，只是瞪着眼睛看着自己，似乎更加窘迫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重新抬起头，目光终于对上了他的，虽然还是有些闪躲，但声音稍微清晰了一些，补充了最关键的两个字。
“我...担心。”
说完这两个字，她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迅速低下头，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一片绯红。
“......”
方一凡彻底呆住了，像是被一道微小的电流猝不及防地击中了心脏。
担心？
因为他半天没发那些没营养的信息...所以她担心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涌遍了他的四肢百骸，冲垮了所有的疲惫和空白。
他看着她低垂的脑袋、泛红的耳根，想象着她一个人在北京，看着安静的手机，从疑惑到不安，最终忍不住主动打过来确认他是否安好的样子......
那个平时总是安静接受他所有热情，很少主动表达需求的女孩，竟然因为他微不足道的疏忽而担惊受怕了。
这种被需要，被牵挂的感觉，强烈到让他几乎有些不知所措。
他喉咙发紧，鼻子有点酸，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和难以置信的温柔，“傻不傻啊你...”
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我就是...今天考完试太累了，回来就躺尸了，脑子都是木的...不是故意不给你发信息的。”
他着急地解释着，恨不得穿过屏幕，“我能有什么事啊？在南艺好吃好喝的，就是期末有点废人，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活蹦乱跳的！”
为了证明，他还对着镜头龇牙咧嘴地做了个鬼脸。
乔英子听到他的解释，看到他搞怪的表情，这才缓缓抬起头。脸上的红晕还没完全褪去，但眼神里的担忧已经消散。
她轻轻“嗯”了一声，小声说：“没事就好。”
简单的四个字，轻轻的刮着方一凡的心尖。
看着她，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所有的疲惫都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暖流冲刷干净了。
“以后...”他看着她，语气变得异常认真，甚至带着点郑重的承诺意味，“以后我再忙，就算爬着回来，也一定先给你发个信息报平安。绝对不会再让你担心了。我保证。”
乔英子被他过于认真的语气逗得微微弯了下嘴角，轻轻点了点头：“也不用那么夸张。”
两人之间陷入了一种微妙而温暖的沉默。视频连着线，彼此都能听到对方轻微的呼吸声。一种无需言明的亲密和牵挂，在电波之间静静流淌。
方一凡看着屏幕里女孩安静的眉眼，忽然觉得，这个兵荒马乱的期末周，似乎也因为这个小插曲，而变得格外不同起来。
原来，在遥远的北京，真的有一个人，会因为他半天消失不见，而心生忐忑，会鼓起勇气主动联系，只为了确认他是否安好。
这种被人放在心尖上细细牵挂的感觉，真好！
好得让他觉得，再熬几个通宵复习，都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