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炉的火苗舔着药罐底,把青瑶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林伯从木箱里又翻出个铁皮饼干盒,打开时“咔啦”一声,里面铺着油纸,整齐码着几排麦芽糖,糖纸都有些褪色了。
“这个你总该记得吧?”林伯拿起一块,糖纸印着褪色的小老虎图案,“那时候你总揣着这个去学堂,被先生发现没收了好几次,回来就哭着跟我要‘会隐身的糖’。”
青瑶接过麦芽糖,糖块透过油纸传来微凉的硬度,咬下去却酥酥软软,麦芽的甜混着点焦香,和小时候的味道分毫不差。“记得!”她含着糖含糊道,“后来你教我把糖塞在鞋底,先生搜身都搜不到!”
墨尘凑过来闻了闻,被青瑶塞了一块在嘴里,他嚼了两下,眼睛亮起来:“比镇上供销社卖的甜些,带点烤麦子的香。”
“那是自然,”林伯得意地扬了扬下巴,“这是用自家种的麦子熬的,当年你娘总说‘别家的糖太齁,咱瑶儿得吃淡点的’。”他说着,指尖轻轻敲了敲饼干盒,“最后一罐了,本来想等你出嫁时当嫁妆的,没想到……”
话没说完,就被青瑶打断:“谁要出嫁啦!”她脸颊发烫,把剩下的麦芽糖往墨尘手里一塞,转身往灶台跑,“我去看看汤圆煮好了没!”
煤炉上的甜酒汤圆已经浮了起来,青瑶刚要掀锅盖,就被烫得缩手。墨尘伸手接过锅铲,动作自然地盛起一碗,递到她面前:“小心烫。”
林伯坐在旁边的竹椅上,看着两人的互动,嘴角的皱纹堆成了花。他从怀里摸出个布包,一层层打开,里面是叠得整齐的红布,铺开一看,是件小小的虎头鞋,针脚细密,虎头上的眼睛用黑布缝成,还缀着两颗小米珠。
“这是你娘怀着你时绣的,”林伯的声音轻下来,“她说要是生个丫头,就绣虎头鞋辟邪,生个小子就绣龙纹靴。后来……她走得急,就绣了这一只。”
青瑶捧着虎头鞋,鞋面上的绒毛蹭着指尖,软得像云。她忽然想起小时候总光着脚跑,娘总追在后面喊“穿鞋!小心扎脚”,原来那些模糊的碎片,都是被人好好珍藏的时光。
“我娘……她会绣这个吗?”青瑶的声音有点发颤,记忆里娘的样子总是模糊的,像蒙着层雾。
“你娘的手艺好着呢,”林伯指着鞋头的虎须,“这须子用的是五彩线,要不是她身子弱,肯定能绣出一对来。”他顿了顿,又说,“你小时候总爱啃鞋头,把这只鞋的虎头啃得缺了个角,还记得不?”
青瑶低头一看,鞋头果然有个小小的牙印,像被小猫啃过似的。她忽然笑了,眼泪却跟着掉下来,砸在虎头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墨尘悄悄递过帕子,自己拿起另一只碗,盛了汤圆递给林伯:“林伯,尝尝看,瑶儿刚才放了桂花,说您肯定喜欢。”
林伯接过碗,舀起一个汤圆,吹了吹送进嘴里,甜酒的醇混着桂花的香在舌尖散开,他眯起眼:“嗯,有当年的味儿了。”
煤炉的火光映着三人的脸,药罐里的药香渐渐淡了,取而代之的是甜酒的暖香。青瑶看着虎头鞋上的牙印,忽然觉得那些断了线的时光,正顺着这甜香一点点接起来,像虎头鞋的针脚,细密又温暖,把散落的日子都缝成了完整的模样。
窗外的月光更亮了,透过窗棂落在鞋面上,小米珠闪着细碎的光,像娘温柔的眼睛,正笑着看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