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风筝在天上转了个圈,翅膀扫过几片流云。墨尘走过来,接过青瑶手里的线轴:“我帮你牵着,你歇会儿。”他的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两人都顿了一下,像被风拂过的芦苇,轻轻晃了晃。
“这风筝飞得真稳。”青瑶望着天上的蝴蝶,声音里带着点恍惚。阳光落在她发顶,碎成金斑,让墨尘想起小时候在师父的竹器铺见过的一幅画——画里的女子也这样站在风里,发间别着支竹制的梅花簪。
“老胡刚才说,这风筝的竹骨是你爹削的。”墨尘转着线轴,“他的手艺是真好,你看这弧度,不多一分,不少一寸,刚好能借住风势。”
青瑶“嗯”了一声,忽然指着风筝翅膀:“你看那金线绣的桃花,和我娘绣绷上的花样一模一样。小时候我总偷拿她的绣线,被她追着打,却每次都把线偷偷塞回我兜里。”
“跟我小时候偷拿师父的竹条编小玩意儿似的。”墨尘笑了,“他嘴上骂得凶,转头就把削好的细竹条放在我窗台上。”
风突然大了些,风筝线猛地绷紧。墨尘赶紧收了收线,蝴蝶风筝挣扎着稳住身形,翅膀上的桃花像活了过来,在蓝天上轻轻颤动。
“说起来,”青瑶忽然想起什么,“老胡提到我爹的竹笛,笛膜用的是云锦丝。我记得我娘有个锦盒,里面也藏着块一模一样的云锦,说是当年定情时,我爹用第一笔工钱给她买的。”
“那锦盒现在在哪?”墨尘问。
“在我梳妆台最下面的抽屉里,”青瑶笑了笑,“以前总觉得那盒子老气,现在倒想回去翻翻,说不定里面还藏着别的东西。”
正说着,阿珠举着个竹编的小篮子跑过来,里面装着刚买的糖糕:“瑶儿姐,墨尘哥,快尝尝!这家铺子的桂花糖糕,据说和你娘当年常买的那家一个味。”
青瑶拿起一块,咬了口,甜香混着桂花香在舌尖散开,眼眶突然有点热。她想起小时候,娘总在傍晚牵着她的手去买糖糕,竹篮挎在臂弯里,里面装着刚绣好的帕子,要送去给铺子里的老主顾。
“是这个味。”她含糊地说,糖糕的碎屑沾在嘴角,被墨尘伸手轻轻擦掉。他的指尖带着竹器的清香,像老胡铺子里的竹篾,糙糙的,却透着股实在的暖。
“老胡还说,”林澈也跟了过来,手里拿着本泛黄的线装书,“这是你娘的绣谱,里面夹着张字条,好像是写给你的。”
青瑶接过绣谱,封面是用青竹染的底色,边角磨得发毛。翻开第一页,是母亲清秀的字迹:“瑶儿初学绣时,总把针脚绣得歪歪扭扭,却偏要绣只凤凰,说要比过巷口绣坊的老师傅。”旁边画着只丑萌的凤凰,翅膀歪向一边,眼睛绣成了圆溜溜的黑豆。
青瑶忍不住笑出了声,指尖抚过那笨拙的凤凰,仿佛能看见小时候的自己趴在绣绷前,被针扎了手也不肯哭,非要把凤凰的尾巴绣得比书上还长。
字条夹在最后一页,是张洒金笺,母亲的字迹带着点颤抖:“吾女瑶儿,见字如面。若你看到这张纸,想必已长大成人。娘留了些绣线在锦盒底层,是当年你爹跑遍三城才寻来的云锦线,你若喜欢绣活,便用它绣幅‘百鸟朝凤’,也算圆了小时候的愿。若不喜,便收着吧,权当娘给你的念想。”
“锦盒里还有绣线?”青瑶的心像被什么撞了下,又酸又软。墨尘看出她的神色,轻声道:“回去看看吧,说不定还有别的惊喜。”
蝴蝶风筝还在天上飞,线轴在墨尘手里稳稳转着。阿珠和林澈坐在草地上分糖糕,远处老胡和苏掌柜的笑声顺着风飘过来,混着桂花香,像杯温在炭火上的甜酒,慢慢漾开暖意。
“等放完风筝,我们就回去翻锦盒。”青瑶看着墨尘,眼里的光比天上的风筝还亮,“我想试试绣那幅‘百鸟朝凤’,用我爹买的云锦线,我娘画的花样。”
墨尘转线轴的手顿了顿,忽然笑了:“我帮你劈竹绷吧。老胡教过我怎么削竹条最匀,保证让你绣着顺手。”
“好啊。”青瑶仰头看着风筝,蝴蝶翅膀上的桃花在风里轻轻扇动,像在点头应和。她忽然觉得,那些藏在竹器、绣线、风筝里的旧事,从来都不是沉甸甸的负担,而是被亲人细细叠好的暖,等着有一天,被风一吹,就化作身边的光,照亮往前走的路。
风又起了,风筝带着线轴转得更快,发出“嗡嗡”的轻响。青瑶伸出手,感受着风从指缝流过,像握住了一整个春天的温柔。墨尘看着她的侧脸,突然觉得,这天上的风筝,地上的人,手里的线,合在一起,就是最圆满的景致——过去从未走远,未来正在赶来,而此刻,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