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针顺着毛孔钻入,然后在血肉深处猛地炸开,化作灼热的洪流,疯狂冲刷着每一寸肌体。
这就是地脉煞气!
与温和的天地灵气截然不同,它暴戾、霸道,充满了毁灭性的力量。寻常修士避之唯恐不及,一旦沾染,轻则经脉受损,重则走火入魔,肉身崩坏。
然而,对于此刻的许木而言,这令人望而生畏的煞气,却是他踏上新生之路的第一块基石,是淬炼这具残破躯体的唯一良药——尽管这“良药”的过程,无异于刮骨疗毒,甚至更甚。
《九转霸体诀》的入门法门在他心间流淌,晦涩而古老,每一个字符都重若千钧,阐述着以肉身承载天地煞气,于毁灭中寻求新生的残酷道理。
他盘坐在阴冷潮湿的山洞底部,背靠着那具不知名强者的骸骨,双目紧闭,眉头因为极致的痛苦而紧紧拧在一起,额头上、脖颈上青筋暴起,如同虬龙盘踞。牙关紧咬,发出细微的“咯咯”声,嘴角不时溢出一缕鲜血,那是内腑在煞气冲击下受损的迹象。
他的身体表面,原本苍白的皮肤此刻泛起一种不正常的暗红色,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淡黑色气流,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从身下的大地深处被强行抽取出来,缭绕在他周身,然后争先恐后地钻入他的体内。
痛!
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剧痛!
煞气入体的瞬间,就像是将烧红的烙铁直接摁进了经脉、血肉之中。那些刚刚被石符能量粗暴接续起来的经脉,在这股更加强横霸道的能量冲刷下,再次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崩断。
肌肉纤维被强行撕裂,又在煞气那奇异的毁灭与新生交织的力量下勉强重组;骨骼仿佛被重锤反复敲打,发出细微的嗡鸣;五脏六腑更像是被放在烈焰上灼烧,又瞬间投入冰窟冷冻。
这是一种凌迟般的酷刑,从内而外,无处不在。
许木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汗水如同溪流般涌出,瞬间浸透了他破烂的杂役服,但与那深入骨髓的痛楚相比,这外在的寒冷与潮湿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他的意识在痛苦的浪潮中载沉载浮,几次濒临崩溃的边缘。
放弃吧……
太痛苦了……
这样下去会死的……
只是一个念头松动,就可能彻底沉沦,被这狂暴的煞气撑爆,化为这山洞中的又一具枯骨。
但每当意识即将涣散时,总有一股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力量,自他胸口檀中穴的位置升起,如同定海神针,护住他最后一丝灵台清明。
是石符!
那枚没入他胸口的神秘石符,在他引煞入体的关键时刻,再次发挥了作用。它散发着温润而古老的气息,并非直接对抗煞气,而是如同一个沉稳的舵手,引导着体内狂暴的气血与煞气,按照《九转霸体诀》的法门,进行着某种玄奥的运转,避免能量彻底失控。同时,它也在缓缓释放出一种奇异的生机,滋养着他被严重损耗的本源。
除此之外,还有一股不屈的意志在支撑着他。
赵虎那嚣张跋扈的嘴脸,王莽那居高临下的压迫,张麻子那尖酸刻薄的刁难,还有冯小倩被带走时那无奈而复杂的眼神……以及,道基被毁时那刻骨铭心的绝望与空虚!
“我不能死!”
“我还没有夺回失去的一切!”
“我还没有踏上真正的炼体之路!”
“我……不甘心!!”
无声的咆哮在他灵魂深处炸响!
原本有些涣散的意识猛地凝聚,变得更加坚定,甚至带着一丝狠厉!他不再被动地承受痛苦,而是开始主动引导,用意念驱使着那狂暴的煞气与气血,更加猛烈地冲击着身体的每一处关隘!
“轰!!”
仿佛体内有什么壁垒被强行冲开,更多的煞气汹涌而入,带来的痛苦瞬间倍增!许木猛地仰头,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沉嘶吼,全身肌肉贲张,皮肤下的血管根根凸起,仿佛要爆裂开来!
然而,在这极致的痛苦达到某个临界点后,一种奇异的变化开始发生。
那些被煞气反复撕裂、冲刷的血肉深处,开始焕发出一丝微弱的、却截然不同的光泽。一丝丝远比之前凝练、精纯的气血,开始从被破坏的废墟中新生,如同雨后的春笋,顽强地钻出。
这些新生的气血,不再是之前那般散乱微弱,而是带着一丝煞气特有的冰冷与锋锐,如同被千锤百炼过的精铁!
而他原本虚弱不堪、布满暗伤的身体,在这毁灭与重塑的循环中,正在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速度,变得……更强韧!
原本因为摔落而剧痛难忍、动弹不得的左腿,在那狂暴能量的冲刷下,错位的骨骼被强行矫正,撕裂的韧带被粗暴接续,虽然过程痛苦万分,但效果却立竿见影,疼痛在达到顶峰后开始逐渐缓解。
身上那些擦伤和淤青,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脱落,露出下面新生的、泛着健康古铜色的皮肤。
时间,在这无尽的痛苦与细微的蜕变中悄然流逝。
山洞内光线明暗交替,不知过去了多久。
当最后一缕狂暴的煞气被许木艰难地驯服,融入新生的气血之中,他周身缭绕的淡黑色气流终于缓缓消散。
“呼……”
一口长达数十息的浊气,如同利箭般从许木口中吐出,这口气息带着浓郁的腥臭味道,是他体内淤积的杂质与废血。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刹那间,昏暗的山洞仿佛亮了一下!
他的眼眸,不再是之前的死寂或冰冷的平静,而是如同两点寒星,锐利、深邃,隐隐有精光流转!目光所及之处,黑暗中细微的尘埃浮动、石壁上青苔的纹理,都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世界,在他眼中变得不一样了。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手掌上之前被柴刀磨出的水泡和伤口已经消失不见,皮肤似乎变得细腻了一些,但却隐隐透出一种坚韧的质感。五指缓缓收拢,握成拳头。
“嗡……”
空气中似乎发出了一声微不可察的轻鸣。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感,从四肢百骸深处涌来!这力量并非源自灵力,而是纯粹的、源自血肉本身的力量!
他感觉,现在的自己,一拳可以轻易打碎之前需要费力砍伐的铁木!
这,就是《九转霸体诀》入门的力量吗?
他心念一动,内视己身。
丹田依旧死寂,道基的裂痕无法修复,那是灵力体系的根基,与炼体无关。
但身体内部,却已是天翻地覆!
经脉虽然依旧算不上宽阔,却比之前坚韧了数倍不止,如同被加固过的河道,足以承受更强大的气血奔流。血肉更加紧密,骨骼隐隐泛着一层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莹光,那是被初步淬炼的迹象。
最重要的是气血!
檀中穴内,一团鸽子蛋大小、呈现淡红色的气血漩涡正在缓缓旋转,不再散乱,凝实而有力!虽然总量依旧不算庞大,但质量却发生了质的飞跃!这团气血核心处,甚至隐隐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暗金色,那是石符能量与地脉煞气融合后留下的印记,神秘而不凡。
探境!
炼体之路的第一个境界,成了!
并非简单的恢复气力,而是真正在体内凝聚出了独属于炼体士的、可以如臂指使的气血之力!这意味着,他正式踏上了这条古老而强大的道路!
感受着体内那虽然微弱却真实不虚的力量,许木缓缓站起身。
腿伤已然痊愈,甚至感觉比受伤前更加有力。活动了一下筋骨,全身关节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噼啪”声,如同炒豆一般,舒爽无比。
他走到山洞一侧,对着坚硬的石壁,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一拳挥出!
没有动用那团核心气血,仅仅只是肉身本身的力量。
“嘭!”
拳头砸在石壁上,发出一声闷响。石壁微微震动,簌簌落下些许石粉,而被击中的地方,赫然出现了一个浅浅的拳印,周围布满了细密的裂纹!
许木收回拳头,指骨微微发红,却并无大碍。
他看着那个拳印,眼中爆发出璀璨的神采!
成了!真的成了!
虽然只是炼体最基础的探境,相当于灵力体系的探境初期,但其展现出的纯粹肉身力量,已经远超同阶的灵力修士!而且,他能感觉到,这具身体的潜力,还远远没有被挖掘出来。
《九转霸体诀》,果然是无上秘法!
激动过后,是深深的疲惫。第一次引煞入体,对精神力和体力的消耗都是巨大的。强烈的饥饿感如同潮水般袭来,提醒着他这具身体还需要最基础的能量补充。
他走到那具骸骨前,再次恭敬地行了一礼。
“前辈,晚辈需离开此地寻找食物。他日必回,让前辈入土为安。”
说完,他抬头看向那个陡坡。之前摔下来时觉得高不可攀,难以逾越,但现在……
他双腿微屈,核心气血微微流转,灌注于双腿。
“嘿!”
低喝一声,他猛地向上窜去!身体轻盈了数倍,力量也远超从前,手脚并用,如同灵猿般,轻易地攀上了那近乎垂直的陡坡,抓住了垂落的藤蔓,几个起落,便重新回到了地面之上。
重见天日,阳光有些刺眼。
他深吸一口林间清新的空气,感受着体内涌动的力量,一种再世为人的恍惚感涌上心头。
但他没有时间感慨。当务之急,是食物!
他目光扫视,很快锁定了几棵野果树,上面挂着些青涩的果子。他也顾不得许多,采摘下来,胡乱塞入口中,酸涩的汁液暂时缓解了喉咙的干渴和腹中的饥饿。
又找到一处山泉,痛饮一番。
补充了水分和少量食物后,他感觉体力恢复了一些。
他看向杂役区的方向,眼神逐渐变得冰冷而坚定。
张麻子……赵虎……
是时候,回去“交差”了。
他走到之前砍柴的地方,那里还散落着他砍到一半的铁木和那把锈迹斑斑的柴刀。他看了一眼那需要数刀才能砍出缺口的铁木,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弯腰,捡起柴刀。
没有像之前那样费力劈砍,他只是单手握刀,手臂肌肉微微绷紧,核心气血流转,赋予手臂更强的爆发力。
“唰!”
刀光一闪!如同切豆腐一般,那碗口粗的铁木应声而断!断面光滑如镜!
许木面无表情,手起刀落。
“唰!”“唰!”“唰!”……
刀光连绵,残影闪烁。仅仅十几个呼吸的功夫,周围七八棵符合要求的铁木便被尽数砍倒,并被他以手为刀,迅速劈砍成整齐的柴薪。
十担?远远不止!
他将这些柴薪捆扎好,堆叠起来,如同一座小山。然后,他单手抓住那比他整个人还要高、重达数百斤的柴堆,手臂肌肉贲起,气血微微运转,轻喝一声,竟将其稳稳地举过了头顶!
脚步沉稳,踏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扛着这座柴山,朝着杂役区的方向,大步流星而去。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那扛着柴山的背影,在山林间,显得格外挺拔,也格外的……具有压迫感。
杂役区,柴房院坝。
张麻子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张破旧的太师椅上,眯着眼睛,享受着一天中难得的悠闲时光。几个杂役弟子小心翼翼地在一旁伺候着,捶腿的捶腿,扇风的扇风。
他心情颇好。一想到那个曾经的天才许木,此刻正在后山像个牲口一样累死累活地砍柴,说不定已经摔死在哪处山沟里,他就觉得通体舒泰。
“哼,跟老子斗?累不死你!”他啐了一口唾沫,得意地哼起了小曲。
就在这时,地面传来一阵轻微而有节奏的震动。
“咚……咚……咚……”
仿佛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正在靠近。
张麻子皱了皱眉,睁开眼,朝着院坝入口处望去。
这一看,他脸上的悠闲和得意瞬间凝固,眼睛猛地瞪大,嘴巴无意识地张开,足以塞进一个鸡蛋。
只见夕阳的余晖下,一个身影,扛着一座如同小山般的柴堆,正一步步走来。那柴堆是如此巨大,几乎将扛柴人的身影完全淹没,只能看到一双沉稳迈动的腿。
那是……柴火?怎么可能有这么多?!怕是二十担都不止!
是谁?哪个杂役有这么大的力气?
在张麻子和所有杂役弟子呆滞的目光中,那扛着柴山的身影走进了院坝,“轰”的一声,将肩上的柴堆重重地放在地上,激起漫天尘土。
柴堆落下,露出了后面那张平静却让张麻子心惊肉跳的脸。
许木!
竟然是他!
他……他不是应该累瘫在山里了吗?怎么可能砍回这么多柴?而且还……还一个人扛了回来?!
张麻子猛地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手指颤抖地指着许木:“你……你……”
许木拍了拍身上的木屑,目光平静地看向张麻子,那眼神深处,却仿佛有冰冷的火焰在燃烧。
“张管事,”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你要的十担柴。多余的,算我送你。”
他顿了顿,迎着张麻子那见鬼般的眼神,缓缓补充道:
“现在,我的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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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