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门晋升的喧嚣尚未散尽,大长老已拄着龙头拐杖走到林越面前,银须在风中微微拂动,眼神却比晨露更清冽。
“随我来。”他话音未落,拐杖在地面一点,一道青石板铺就的小径从演武场延伸而出,直指后山云雾缭绕的竹林。林越会意,玄冰刃自动悬于身后,灵狐似懂非懂地蹭了蹭他的手腕,便乖巧地留在原地——它知道,有些场合,不便跟随。
竹林深处别有洞天,一座青石小院隐于竹影之间,院门上悬着块斑驳的木匾,上书“清寒居”三字,笔锋瘦硬如冰,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冷意。大长老推开院门,院中石桌上正煮着茶,茶汤在壶中翻涌,氤氲的热气里站着个身着素白衣袍的老者,发须皆白,面容却如婴孩般莹润,正是宗门中最为神秘的清寒长老。
“清寒,这便是林越。”大长老语气缓和了几分,“你说过,若有弟子能在问心关答出‘守护’二字,便收他为徒。”
清寒长老转过身,目光落在林越身上,那双眼睛竟无瞳仁,只有一片澄澈的白,却仿佛能洞穿人心。他没说话,只是抬手示意林越坐下,亲手斟了杯茶推过来。茶汤入口清苦,入喉却回甘无穷,像极了修行路上的滋味。
“知道为何叫清寒居吗?”清寒长老的声音像冰珠落玉盘,清冷却通透,“天地间最坚韧的不是烈火,是寒冬里的草芽。能在清寒中扎根,方能在盛夏里不凋。”
林越放下茶杯,起身拱手:“弟子林越,愿拜入长老门下,求长老指点‘守护’之道。”他的声音在竹林里回荡,没有丝毫犹豫——自问心关答出那句话起,他便隐约明白,真正的守护从不是一味冲锋,更需如寒冬草芽般的韧性。
清寒长老缓缓摇头:“我从不收一心求‘道’的弟子。你可知,我这双手,曾亲手斩过最亲近的人?”他摊开手掌,掌心竟有一道深可见骨的旧伤,“当年我师兄为邪祟所惑,是我亲手废了他的修为,将他囚于后山。守护,有时是要亲手折断亲近的枝丫啊。”
林越心头一震,想起黑河一战中,为护百姓,他曾亲手炸断吊桥,将数名被邪祟感染的村民隔在对岸。那夜的哭喊至今仍在耳畔,原来清寒长老早已走过同样的路。
“弟子明白。”林越俯身叩首,额头触到冰凉的青石板,“守护从来不是两全,是取舍,是承担。弟子不怕取舍,只求能更懂如何取舍。”
清寒长老的白瞳中闪过一丝微光,他拾起石桌上的竹笛,笛声骤起,竹林应声摇曳,竹叶在空中拼出无数画面——有母亲为护幼子挡在邪祟前,有弟子为封灵脉自曝修为,有长老为保宗门火种,亲手点燃了藏有秘籍的密室。每一幅画面都浸着血与泪,却在最后定格为新生的嫩芽。
“这些,都是取舍。”清寒长老收了笛声,“你若敢接下这些,便磕三个头吧。”
林越毫不犹豫,“咚”的一声,额头磕在石板上,发出闷响。一个头磕下,眼前闪过黑河吊桥断裂的瞬间;两个头磕下,浮现出问心关时“守护”二字的重量;三个头磕下,清寒长老掌心的旧伤与他腰间的伤疤隐隐共鸣。
“起来吧。”清寒长老扶起他,指尖触到林越额头的红痕,竟渗出一缕清光,融入他的眉心,“从今日起,你便是我此生唯一的弟子。”他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竹简上没有一字,只有层层叠叠的冰纹,“这是《寒心诀》,不是杀人技,是让你在寒冬里守住本心的法子。”
林越接过竹简,指尖刚触到冰纹,竹简便化作流光融入体内,无数感悟如潮水般涌来——原来寒冬草芽的韧性,是在冰封下悄悄扎根;原来取舍的痛,会化作最坚硬的铠甲。他望着清寒长老那双无瞳的眼,突然明白,所谓清寒,从不是冷漠,是将所有的炽热都藏在冰层之下,只待春风起时,便化作滋养大地的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