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转身的刹那,后槽牙咬得咯咯响。粗布袖口磨出的毛边扫过掌心,带着血痕的策略书被他攥成了团——方才王尚书拂手的力道太狠,纸页边缘割破了他的指腹,血珠正顺着折痕往“粮草补给”四个字里渗。
“此路不通,便踏碎了走!”他往地上啐了口带血的唾沫,声音压得极低,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在青石板上。
再回寺庙外时,暮色已像墨汁似的泼下来。朱门紧闭的缝隙里,漏出丝竹声和笑闹,权贵们的马车排出半里地,车夫手里的灯笼晃得人眼晕。林羽贴着墙根走,砖缝里的冰碴子扎进草鞋,他却浑然不觉——目光正死死盯着王尚书的随从,那人正往马车上搬个描金食盒,盒盖没盖严,滚出颗蜜饯,落在泥里。
“哟,这不是林大‘谋士’吗?”王尚书的声音从灯笼影里钻出来,带着酒气的笑裹着寒意,“怎么,又来献你那破纸?”
周围立刻爆发出哄笑,有人把吃剩的骨头扔过来,砸在林羽脚边。他却突然笑了,笑得肩膀直抖,然后猛地将策略书砸在地上,用脚碾着喊:“是!我这破纸是不如大人您的金樽值钱!可您知道吗?城西贫民窟里,三个孩子嚼着树皮等死的时候,您的蜜饯正往泥里滚!”
王尚书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放肆!”
“我放肆?”林羽弯腰抓起块冻硬的泥团,狠狠砸向马车,“您知道叛军的粮道改到哪儿了吗?就在城南废窑!您知道守城的兵卒三天没见着粮了吗?他们的刀都快举不动了!”
家丁们扑上来拽他,林羽却像头被惹急的狼,挣脱时带倒了两个,肘部撞在石狮子底座上,疼得眼前发黑。他趁机爬上狮子背,踩着那冰凉的石爪嘶吼:“长安快破了!你们还在喝花酒!”
权贵们的笑声戛然而止。朱门里的丝竹声也断了,有人影在门缝后晃动。
“疯了!这小子疯了!”王尚书的吼声都变了调。
林羽却不管不顾,从怀里掏出另一张纸——那是他托贫民窟的孩子画的叛军布防图,用锅底灰混着桐油画的,雨水都淋不透。“看见没?这是城西窑工们摸出来的路线!他们愿意跟我去劫粮!只要有五十把刀,三十斤火药,就能端了叛军的粮仓!”
石狮子突然晃了晃——不是林羽晃的,是底下传来的震动。他低头一看,不知何时,庙外竟围了群人,有扛着锄头的农夫,有攥着铁钳的铁匠,还有个瞎眼的老妇人,正用拐杖敲着地面,喊:“让他说!”
王尚书的脸彻底白了。
林羽从石狮子上跳下来,脚刚落地就被人扶住——是老张,手里还拎着刚打好的铁蒺藜,寒光照亮了半个脸。“说了让你等我,”老张的声音像锉刀磨铁,“五十把刀凑齐了,火药也有,就在窑里焐着呢。”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灯笼一个个亮起来,映得林羽的影子在墙上忽大忽小,像团要燎原的火。他捡起地上的策略书,血和泥糊成了片,却把“招募青壮”四个字衬得格外清楚。
“走!”林羽挥了挥手,掌心的血印在老张递来的刀把上,“去城南废窑!”
人群跟着他动起来,脚步声震得地动山摇,把寺庙里的丝竹声踩成了碎渣。王尚书站在门后,看着那片越来越远的火光,突然觉得酒杯里的酒,竟比塞外的冰还冷。
而林羽的身影,早已融进那片由锄头、铁钳和怒火组成的洪流里,朝着黑暗深处,劈开了道亮晃晃的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