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清晨,历阳江边。
卯时初刻,东方天际刚刚泛起鱼肚白,长江之上笼罩着浓重的晨雾,能见度极低。
隋军水师主力舰队,在孙瀚的指挥下,如同沉默的巨兽,已然在江面列阵。
高大的楼船、灵活的艨艟、以及经过改装、搭载着轻型火炮的炮船,帆樯如林,旌旗蔽空,透着一股森然的杀气。
岸边,尉迟恭和程咬金率领的先锋部队,已然登船完毕。士兵们紧握着兵器,看着前方迷雾笼罩的江面,神情肃穆。虽然对胜利充满信心,但渡江作战的未知和危险,依旧让气氛显得有些凝重。
尉迟恭站在船头,铁鞭挂在马鞍旁,他拍了拍战马的脖颈,咧嘴对身旁同样紧张的程咬金笑道:“老程,怕不怕?”
程咬金一瞪眼:“怕?俺老程的字典里就没这个字!倒是你,老黑,别待会儿晕船,吐得稀里哗啦!”
“放屁!”
尉迟恭笑骂一声,随即收敛笑容,望向对岸,说道:“等过了江,俺要第一个登上建康城头!”
“哈哈哈!第一个登上城头的是俺才是!”
中军指挥船上,李靖一身戎装,迎风而立。
李密、裴行俨、罗艺、李安等将领肃立其后。
雾气弥漫,看不清对岸情形,但李靖似乎毫不在意。
他通过这一个月的情报搜集和对李子通其人的分析,早已断定,此刻的建康守军,绝无主动出击的勇气和能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江面上只有水波轻轻拍打船舷的声音和偶尔响起的号令声。
卯时正刻!
李靖眼中精光一闪,猛地挥手下令:“升旗!发信号!水师,进攻!”
“咚!咚!咚!咚!”
震天的战鼓声猛然敲响,如同沉睡巨兽苏醒的心跳,瞬间打破了清晨的宁静,也穿透了重重的江雾!
红色的进攻令旗在旗舰上冉冉升起,迎风招展!
“升帆!起航!目标,建康南岸,全速前进!”孙瀚洪亮的声音通过传声筒,响彻整个水师舰队。
“哗啦啦——”巨大的船帆相继升起,饱受风势。
“嘎吱——吱呀——”沉重的船桨划入水中,打破江面的平静。
庞大的隋军水师舰队,如同离弦之箭,排着紧密的攻击阵型,劈波斩浪,向着雾气昭昭的南岸,发起了排山倒海般的总攻!
几乎在鼓声响起、舰队出击的同时,北岸隋军阵地上,李安指挥的炮兵,也对准南岸几个预判的敌军防御工事和可能的水军集结点,进行了第一轮猛烈的炮火覆盖!
“轰——!轰!轰!轰!”
如同晴天霹雳般的炮声,再次震撼了长江两岸!
巨大的火球在雾气中闪烁,实心铁球带着死亡的呼啸,划过朦胧的天空,狠狠地砸向南岸!
建康攻防战,平定江淮的最后一役,终于打响了!
震天的战鼓声与轰鸣的炮火声,如同撕裂天地的前奏,在长江宽阔的江面上激烈碰撞、回荡。
浓重的晨雾虽未完全散去,但已被这突如其来的战争喧嚣搅动得翻滚不息。
隋军水师庞大的舰队,如同从北岸迷雾中骤然扑出的钢铁巨兽,以决绝的姿态,劈开浑浊的江浪,向着南岸猛扑过去!
“嘿——吼!嘿——吼!”
粗犷而整齐的号子声在每条隋军战船上响起,压过了浪涛与远方的炮响。
赤着上身、肌肉虬结的隋军桨手们,随着号令官的节奏,奋力挥动着手中巨大的长桨。
汗水顺着他们古铜色的脊背流淌而下,滴落在船舱底部。
每一桨划下,都激起大片浑浊的浪花,推动着战船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破浪前行。
船头劈开的白色浪痕,在身后拖出长长的尾迹,仿佛无数利剑,直指南岸。
大小船只,从庞大的楼船到灵活的艨艟斗舰,组成了一支浩浩荡荡、充满压迫力的水上洪流。
帆樯如林,玄黑色的“隋”字龙旗与各军将旗在江风中猎猎作响,与船头激起的浪花一同,构成了一幅磅礴而肃杀的进军画卷。
然而,战争的残酷很快便露出了它狰狞的獠牙。
南岸,吴军的防御工事在经历了最初的慌乱和隋军首轮炮火覆盖的打击后,终于在一些军官声嘶力竭的呵斥下,开始了零星却密集的反击。
“放箭!快放箭!射死那些北佬!”
“床弩!瞄准他们的楼船!发射!”
无数的箭矢,如同被惊扰的蝗群,带着凄厉的破空声,从南岸的滩头、矮墙、甚至是临时搭建的箭塔上腾空而起,在空中划出纷乱的弧线,然后朝着江面上正在奋力前进的隋军船队,如同骤雨般倾泻而下!
“夺夺夺——!”
密集的箭矢钉在船板、船舷、盾牌上的声音,瞬间连成一片,令人头皮发麻。
许多箭矢力道强劲,甚至能穿透船舷单薄的木板,或者直接射中船上士兵的身体。
“呃啊!”
一声短促的惨叫,一名正奋力划桨的隋军桨手被一支流矢射中了肩膀。
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臂膀,他闷哼一声,几乎握不住沉重的船桨。
旁边的同伴立刻红着眼补上了他的位置,将他拖到相对安全的船舱内侧。
“竖盾!快!快竖盾!保护桨手!”
各船上的隋军基层校尉、队正们声嘶力竭地吼道。
他们的声音在箭矢的呼啸和士兵的惨叫声中,显得异常尖锐。
训练有素的隋军士兵们迅速反应,位于船舷两侧的刀盾手立刻将一面面沉重的包铁木盾竖起,紧密地拼接在一起,形成了一道道移动的盾墙。
箭矢“噼里啪啦”地撞击在盾面上,如同冰雹砸落。
船舱内的桨手们也尽量压低身体,依靠船舷的掩护,继续奋力划桨。
只是那“嘿吼”的号子声,在死亡的威胁下,不免带上了一丝压抑和急促。
许多北方籍隋军士兵第一次经历大规模的水战。
脚下是摇晃不定的甲板,耳畔是陌生的水流声和箭矢破空声,视线还被晨雾和硝烟干扰。
面对这来自空中、仿佛无穷无尽的箭雨打击,一些新兵的脸上不可避免地露出了紧张和些许慌乱,握着兵器的手心渗出了汗水。
“稳住!都给老子稳住!”
一条艨艟的船头上,一名脸上带着刀疤的隋军校尉,一边用盾牌挡开几支射向自己的箭矢,一边回头对着有些骚动的士兵们怒吼。
他的声音如同破锣一般,却有着一种沙场老兵独有的镇定。
“怕个鸟!他们的箭还能把船射沉了不成?等靠了岸,老子带你们剁了那群只会放冷箭的龟孙子!”
他的话似乎起到了一些作用,周围士兵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紧紧靠着盾墙,眼神重新变得凶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