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雨突然变了性子。
之前还是淅淅沥沥的雨丝,不知何时竟成了瓢泼之势,砸在临时搭起的帐篷布上,发出 “噼里啪啦” 的声响,像有无数只手在使劲拍打。苏软桃本来就没睡着,被这阵骤雨惊醒时,帐篷里已经漏进了不少水,打湿了她垫在身下的稻草。
“轰隆 ——”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瞬间照亮了山下的景象。苏软桃猛地坐起身,扒着帐篷的缝隙往下望 —— 只见浑浊的河水像疯了一样,裹挟着树枝、石块,疯狂地往岸边涌。她的 “桃记小馆” 就建在河边,此刻已经被洪水围了大半,木质的门楣在浪涛里摇摇欲坠,那块母亲亲手写的 “桃记” 木招牌,正被浪头拍得发出 “嘎吱” 的哀鸣,像是在求救。
“不要……” 苏软桃的心脏一下子揪紧,她想冲下去,却被身边的张阿婆死死拉住。
“丫头!不能去!” 张阿婆的声音带着哭腔,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水太大了,下去就是送死!你的小馆…… 保不住了!”
苏软桃眼睁睁看着又一道浪头拍过来,那 “桃记” 木招牌终于没能扛住,“咔嚓” 一声断成两截,被浊浪卷着,瞬间消失在黑暗里。紧接着,小馆的土坯墙开始出现裂缝,先是一道,然后是无数道,像蜘蛛网一样蔓延开来。又一个浪头砸在墙上,“轰隆” 一声巨响,半边墙轰然倒塌,泥水混着桌椅、陶罐,全被卷入河里。
“我的小馆…… 娘的小馆……” 苏软桃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混着雨水滚落下来。她死死抱着怀里的布包,那里面装着母亲的食谱和萧璟渊的玉佩,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指节都在发抖。这布包是她的命 —— 小馆没了,家没了,只有这两样东西,还能让她想起母亲的笑脸,想起萧璟渊临走时的那句 “凭此找我”。
雨下了整整一夜,直到天快亮时才渐渐小了。
洪水慢慢退去,露出了满是泥泞的河岸。苏软桃挣脱张阿婆的手,跌跌撞撞地往山下跑。脚下的泥地又滑又软,她摔了好几跤,膝盖和手掌都磨破了,却一点也不觉得疼。她只想快点回到小馆,哪怕只剩下一片废墟,她也要看看。
眼前的景象比她想象的还要惨烈。
原本的小馆已经变成了一片狼藉的泥滩,只有几根断木还立在原地,上面沾着破碎的布片和陶片。她之前蒸桂花糕的蒸笼,此刻歪在泥里,笼屉散了一地;母亲留下的砂锅,碎成了好几块,最大的一块还沾着点点羊肉汤的油星,那是她昨天煮当归羊肉面时剩下的。
苏软桃蹲在泥地里,小心翼翼地捡起那块砂锅碎片,用袖子擦去上面的泥。碎片边缘很锋利,划破了她的手指,渗出一点血珠,她却浑然不觉。她把碎片贴在胸口,仿佛还能感受到砂锅残留的温度,仿佛还能闻到当归羊肉汤的香气。
“娘…… 对不起……” 她哽咽着,声音轻得像羽毛,“我没护住你的小馆……”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脚步声。是老周和几个镇上的男人,他们手里拿着铁锹、锄头,脸上满是疲惫。
“软桃丫头……” 老周蹲下来,看着她手里的砂锅碎片,叹了口气,“别太难过了,人没事就好。这洪水是天灾,谁也拦不住。”
苏软桃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老周:“周叔,我的小馆没了,我以后…… 该去哪里啊?”
老周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丫头,这小镇遭了灾,田地、房子都毁了,怕是住不下去了。你还年轻,不如…… 去京城闯闯?”
“京城?” 苏软桃愣了一下,怀里的玉佩似乎轻轻硌了她一下。
“是啊。” 老周点点头,“你娘年轻时不是去过京城吗?你手里还有她的食谱,凭你的手艺,去京城开个小馆,肯定能活下去。再说……” 他顿了顿,看着苏软桃怀里的布包,“之前那个帮你的萧公子,不就是京城来的吗?你要是去了京城,说不定还能再见到他。”
萧璟渊…… 京城……
这两个词在苏软桃的心里反复回响。她摸了摸布包里的玉佩,那枚暖白色的玉,此刻仿佛有了温度,轻轻熨着她的心。她想起萧璟渊临走时的样子,想起他说的 “若来京城,凭此玉佩找我”,想起母亲随笔里写的 “京城朱雀街,繁花十里”。
也许…… 去京城,真的是她唯一的出路。
苏软桃慢慢站起身,把砂锅碎片小心翼翼地放进布包,又摸了摸里面的食谱。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照在她满是泥污的脸上,却让她的眼神渐渐亮了起来。
“周叔,我去京城。”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我要带着娘的食谱,去京城开小馆,以后…… 我还要回来,重建娘的小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