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众人御剑而行,剑光如流星划破天际,每隔一段路程便会经过一座传送阵,光芒闪烁间,便已抵达下一处驿点。这一路,众人皆沉默不语,各怀心事,唯有风声在耳边呼啸。连续十余日的赶路,令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几分疲惫与凝重。
直到一座巍峨巨大的城池出现在地平线上,城墙上符文闪烁,隐隐有灵光流转,仿佛一头沉睡的巨兽,悄然苏醒。领头的是一位面容冷峻的中年修士,他回头扫视众人,声音低沉而有力:“跟上,先去军阵营报道!”
众人紧随其后,走向城门。城门守卫森严,身着制式铠甲的修士目光如电,审视着每一个进入的人。中年修士出示了一枚云家召令,守卫仔细查验后,方才放行。
城中早已不是往日的繁华景象,凡人百姓均已疏散,只剩下无数修士在紧张地进行战前准备。有的正在加固城防法阵,手中法诀连连,灵光交织成网;有的在修整巨大的战争法器,金属撞击声与符文嗡鸣交织在一起;还有的在一处处工坊中打造法器与防具,炉火熊熊,映照着一张张凝重而专注的脸。四下里,巡逻的修士列队而行,步伐整齐,肃杀之气弥漫在空气中。
林修虽是第一次参与修士战争,但眼前的景象已让他心生凛然。比起凡人的战争,修士之间的厮杀显然更加恢弘、更加残酷,灵力与法则的交锋,一念之间便是山河崩摧。
不久,众人来到一处营帐前。一位身披玄黑甲胄、满脸虬髯的大汉正站在帐外,目光冷厉地扫过众人,不耐烦地抛出二十道令牌,冷笑道:“拿好了,这是你们的身份令牌。若是弄丢了,概不补换。没有这牌子,你们就会被当成敌人——当场格杀。”
众人心中一凛,纷纷伸手接住令牌,小心翼翼收好。那大汉在名册上一一打勾,随即挥手一指旁边一处略显简陋的营帐:“那就是你们休息的地方。你们直属第二十八营,明日起,每日会有百夫长为你们分配任务!”
所谓的营房,不过是一顶宽大的帐篷,地上横七竖八摆着二十张粗糙的木床,连被褥都只是薄薄一层粗布。这些出身家族的子弟何曾受过这等苦楚,顿时有人低声抱怨起来。却听帐外一声暴喝:
“军营之内,大声喧哗者——鞭五十!看在你等初来,此次作罢。再有下次,军法处置!”
声音如雷贯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众人顿时噤若寒蝉,再不敢多言。
夜深时,城中的轰鸣声渐渐平息,只余零星火光在黑暗中摇曳,映照出一张张沉默而疲惫的脸。林修盘膝坐在营房一角,闭目调息,却忽然接到一道神念传音:
“族兄,可否一叙?”
他抬起头,见是日前曾主动与他搭话的那位年轻修士。林修略一沉吟,起身走出营帐。
帐外空气清冷,远处有几处篝火,三三两两的修士围坐其间,低声交谈着什么,却更衬得这夜寂静而压抑。那年轻修士见林修出来,脸上浮起一丝浅笑,四下张望一番,才从袖中取出一只朱红葫芦,递了过来。
“这是我偷偷带出来的族中陈酿,族兄莫要客气。”
军中忌酒,此事自然不可声张。林修也不推辞,接过葫芦仰头灌下一口。酒液醇烈,入喉如火,却带出一缕绵长余香。他长吁一口气,道:“不错。”
那年轻修士自己亦饮了一口,声音压低了几分:“长生兄,在下名思程,陆思程。”
“陆思程……”林修在心中默念一遍这个名字,面上却不露声色。
陆思程望着林修,眼神复杂,似有千言万语哽在喉头。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淡然而寂寥:“长生兄可知,此行……我等恐怕难有几人生还。”
他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可那平静之下,却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绝望。林修默然片刻,终是开口道:“思程兄弟莫要过于悲观。我等只要相互扶持,谨慎行事,未必没有生还之机。”
陆思程却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我修道百年,其实早该看破生死。只是……我不甘心。”
他握紧双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可最终却又无力地松开,仿佛对命运的一切反抗都只是徒劳。
“长生兄,我本是陆家旁系。出生之时,母亲难产而亡;未及成年,父亲又在一场家族任务中惨死……族中皆视我为不祥之人,唯有兄长待我极好。”
他声音渐低,眼中泛起一丝水光,映着远处篝火,明明灭灭。
“我虽有些天赋,却不得族中重视。每月兄长都会将他份例中的灵石分我一些,还常抽出时间指导我修行……可后来,有一次我与兄长同探秘境,他为救我……殒落了。”
说到此处,他语声哽咽,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
“若不是我不够强……若不是兄长总将资源分我,误了他自身修行……他本不会死……”
他猛地抬手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强自压下翻涌的情绪,转而看向林修,目光中带着某种恍惚的眷恋。
“长生兄,其实我本不该与你说这些……只是不知为何,见你之时,总会想起兄长。你与他……眉宇间颇有几分相似。”
林修心中一凛——他此刻容貌乃是依陆清河所述,以易容之术仿照陆长生而成。但他面上不露分毫,只沉默地听着。
陆思程也未再多言,只是低下头,又饮了一口酒。夜色渐深,寒露沾衣,远处篝火旁的人声也渐渐低了下去。林修抬起头,望向那些散布在营区各处的修士,每一张面孔都藏着自己的故事、自己的牵挂、自己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