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还在震动,但比之前弱了许多。萧云璃抱着赵玉儿往前走,脚步踩在碎石上发出轻微的响声。通道昏暗,只有她掌心残留的一点火光映着前方的路。
赵玉儿的身体突然抖了一下。
萧云璃低头看她。她睁着眼,目光清亮,正望着祭坛的方向。
“陛下。”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血河没死。”
萧云璃停下脚步。
“它在等一个‘心’。”赵玉儿抬手指了指远处那片翻涌的黑水,“要用凤血点燃的祭品,才能彻底唤醒。”
萧云璃盯着她,“你说什么?”
赵玉儿笑了笑,嘴角渗出血丝。“您忘了我爹教我的最后一课?”她喘了口气,“裂天枪不只为杀敌,也为镇魂。真正的阵眼,从来不是鼎,是人心。”
萧云璃眼神一震。
她想起赵无涯当年站在校场上的样子。那人把女儿带到枪前,说这枪认主,也认命。那时她不懂,现在懂了。
赵玉儿不是怕死的人。她是赵家的女儿,生来就背负着边城的命运。
“你不能去。”萧云璃抱紧她,“你还活着,就不能去送死。”
赵玉儿没有回答。她伸手摸了摸裂天枪的枪杆,指尖滑过那道凤凰纹路。枪身微颤,像是回应她的触碰。
下一瞬,她猛地用力挣脱。
萧云璃猝不及防,手臂一空。赵玉儿跌在地上,立刻用手撑起身体,拖着枪一步步往回走。
“回来!”萧云璃追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赵玉儿回头,眼里有光,也有泪。
“陛下,若您倒下,中州便无光。”她说,“而我……只是边关一粒沙。”
萧云璃喉咙发紧。
“你若死了,边城谁来守?”她声音压得很低。
“边城不需要守将了。”赵玉儿慢慢站直,“只要血河断,百姓就能活。我爹守了一辈子,我替他走完最后一步。”
她转身,踉跄着走向祭坛。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她没有停。
萧云璃冲上前,从背后抱住她。“朕不准!”
赵玉儿靠在她怀里,声音温柔:“陛下,您说过,凤凰之火,当燃尽邪祟。”
她抬起手,轻轻覆在萧云璃的手背上。
“那就让我,做一次您的火种。”
话音落下,她猛然发力,反手挥出一道火焰。
火光不强,却精准击中萧云璃肩井穴。萧云璃身体一僵,双臂瞬间失去知觉,整个人软倒在地。
赵玉儿转过身,看着昏迷的女帝,脸上露出一丝笑。
她望向通道口。
卫无咎站在那里,手中握着符令,脸色铁青。
“统领。”她开口,“请带陛下走。”
卫无咎没动。
“边城不能没有光。”她说,“她是光,我是灰。灰可以埋进土里,光必须活下去。”
卫无咎牙关紧咬,眼中闪过挣扎。
他知道她在做什么。他知道这一去就是永别。
可他也知道,自己不能违令。
他一步步走过去,蹲下身,将萧云璃小心抱起。她的头垂在一旁,呼吸平稳,但脸色苍白。
他抬头最后看了赵玉儿一眼。
她站在祭坛中央,裂天枪深深插入地脉。枪身上的凤凰纹正在发光,金色的纹路顺着金属蔓延,与地下某种力量产生共鸣。
红光从裂缝中升起,缠绕上她的脚踝,又爬向膝盖。
她抬头看向天空,那里乌云未散,血色仍在翻滚。
“爹。”她低声说,“我回来了。”
卫无咎抱着萧云璃后退,脚步沉重。通道口就在几步之外,只要再走几步,就能离开这片战场。
可他走得极慢。
他不敢回头,又忍不住想看。
赵玉儿站在阵眼中央,双手握住枪柄,脊背挺直。她的衣服被风吹动,猎猎作响。金色的火焰从她体内缓缓升腾,起初只是指尖一点,随后蔓延至全身。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再睁开时,目光如炬。
地下的红光剧烈跳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整片祭坛开始震颤,碎石从四面八方滚落。血河深处传来低沉的轰鸣,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破水而出。
赵玉儿抬起左手,按在胸口。
她能感觉到体内的丹毒在侵蚀经脉,五脏早已千疮百孔。可此刻,那些痛都不重要了。
她只记得父亲临终前说的话:“玉儿,守到最后的人,才是真正的将军。”
她做到了。
她守到了最后。
金焰越燃越旺,包裹住她的身体。裂天枪发出清越的鸣响,枪尖直指苍穹。一道金线从枪心射出,刺入血河核心。
那一刻,整个战场安静下来。
风停了,云不动了,连血河的翻涌都暂停了一瞬。
赵玉儿仰起头,嘴角扬起。
她看见了父亲的身影,在火光尽头向她招手。
她迈出一步,踏进阵眼最深处。
金焰轰然爆发,形成一圈环形火浪,向外扩散。所过之处,黑水蒸发,残符焚毁,地脉中的邪气尽数被净化。
卫无咎被热浪推得后退数步,背撞上石壁。他用身体护住萧云璃,额头渗出冷汗。
他知道,这是最后的时刻。
他知道,她不会再回来了。
通道外传来一声巨响,像是天地裂开。金焰冲天而起,照亮整片荒原。远处城墙上的士兵抬头望去,有人跪地叩首,有人失声痛哭。
祭坛中央,赵玉儿的身影已模糊不清。
唯有那杆裂天枪,依旧矗立,枪身金纹流转,宛如活物。
她的手还握着枪柄,指尖已被火焰吞没。
但她没有松开。
卫无咎靠在墙边,抱着昏迷的女帝,望着那团越来越盛的火。
他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祭坛上的火焰忽然静止一瞬。
紧接着,一股强大的波动自中心扩散开来。
金焰收缩,向内塌陷,形成一个旋转的火漩涡。赵玉儿的身影在其中若隐若现,她的嘴微微张开,似乎说了什么。
卫无咎听不见。
但他看清了她的口型。
——“保重。”
火漩涡骤然闭合。
轰!
一声巨响炸开,气浪席卷四方。
卫无咎抬手挡住脸,怀中的萧云璃被震得晃了一下。
当他放下手臂时,祭坛中央已空无一人。
只有裂天枪插在原地,枪身微微颤动,余温未散。
金焰熄灭了。
血河不再翻涌。
天空的乌云裂开一道缝隙,月光洒落下来,照在那杆孤零零的枪上。
卫无咎低头看了看萧云璃。
她仍昏迷着,脸色苍白,呼吸微弱。
他缓缓站起身,抱着她往通道外走。
一步,两步。
身后,裂天枪轻轻晃了一下。
枪尖滴下一滴液体,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嗒”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