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璃指尖还残留着灰烬的粗糙感,掌心微颤,却已不再泄露半分紊乱气息。她坐在河岸边,脊背挺直,双目闭合,仿佛方才那一击只是寻常试探。风从血河上方掠过,吹动她额前碎发,露出眉心那道若隐若现的赤纹。
三丈外的暗渠口,焦布飘落,无声入泥。
她没有睁眼,也没有追击。真正的破局不在追敌,而在阵眼。
就在她收拢心火的一瞬,脚下大地忽然一震。
不是脚步,不是爆炸,而是某种沉睡之物在苏醒。河水无风自涌,浑浊的浪头翻起黑沫,每一泡炸开,都带出一丝扭曲音波,像是有人在极远处低语,又像是一段被封印的咒文正在重启。
她猛然睁眼。
裂天枪插在身侧,凤凰纹骤然炽亮,枪身轻鸣,如有所感。
“来了。”她低声说。
话音未落,整条血河猛地一沉,河床中央的青铜巨鼎开始自行转动。三足深陷淤泥,却如活物般缓缓抬升,鼎身符文逆向流转,金线丹纹与刻痕中的妖符交织成网,形成一道不断收缩的光圈,将四周逸散的妖气尽数吞入鼎腹。
水底传来闷响,如同心跳。
她站起身,一步踏入河中。水流滑腻冰冷,每走一步,脚底都能感受到地脉震动的频率在加快。破妄之眼开启,视线穿透墨色河水,直抵鼎内——那些蚀脉丹残渣正与一道古老咒印融合,药力化为能源,咒印则构建循环,整个阵眼已不再是死物,而是一座正在自我供能的活体核心。
这不是贺家单独所为。
背后另有操盘之人,借贺家之药、妖族之力、地脉之势,将此阵炼成了不可控的凶器。
她抬手,心火自掌心燃起,顺着指尖凝成一道细长火丝,缠向鼎耳,试图干扰其运转节奏。火焰触及鼎面瞬间,却被一股无形吸力拉扯,直接没入符文缝隙,转眼消失不见。
鼎身震颤,符文旋转更快。
“它在吃火!”赵玉儿的声音从岸边传来。
她冲入河中,肩伤处渗血未止,手中紧握裂天枪,脚步踉跄却不肯停。她站在萧云璃身旁,喘息粗重:“我刚才……看到枪在抖,像是要自己动起来。”
萧云璃侧目看她一眼,目光落在她握枪的手上。那双手青筋暴起,指节泛白,却稳得惊人。更让她心头一震的是,赵玉儿眼中竟闪过一丝熟悉的赤金光芒——与她觉醒血脉时如出一辙。
不是巧合。
是共鸣。
“你感觉到了吗?”她问,“枪里有东西在回应你。”
赵玉儿咬牙,点头:“像有人在我耳边喊话,听不清,但……很熟。”
萧云璃收回视线,望向巨鼎。此刻,鼎内符文已连成闭环,黑气自鼎口喷涌,形成柱状漩涡,直冲夜空。一旦完成充能,必将引爆地脉,整座边城都将塌陷。
不能再等。
“我们只有一次机会。”她说,“你我同时出手,你刺左耳锁机,我焚右足断脉——三息为令。”
赵玉儿握紧枪杆,嘴角扬起一抹笑:“陛下,这次可别抢我的功。”
萧云璃不答,只将手掌贴于枪尾,心火注入。凤凰纹轰然亮起,枪尖腾起赤焰,如羽翼展开。
“三。”
她闭眼,感知体内火流走向,将焚邪真意压至极致,只为在刹那爆发出最纯粹的力量。
“二。”
赵玉儿踏步上前,脚下水流被踩出层层残影,枪锋对准鼎左耳,手臂肌肉绷紧如弓。
“一。”
两人同时动身。
赵玉儿腾空跃起,借水流浮力旋身突刺,枪锋如电贯入鼎耳。几乎同一瞬,萧云璃挥手甩出一道火鞭,缠住鼎右足猛然收紧。凤凰火顺着符文缝隙钻入,直扑能量枢纽。
两股力量在鼎内交汇,却因频率不协剧烈震荡。整座巨鼎发出尖锐嗡鸣,黑气喷涌如潮,鼎身剧烈摇晃,三足刮擦河床,激起大片泥浪。
失败了?
不——
就在此刻,鼎腹浮现出一只燃烧的眼睛虚影,瞳孔由金红渐变为漆黑,低语声直接传入二人识海:
“血脉未纯者,不得近吾心。”
萧云璃浑身一震。
这是初代凤主设下的甄别机制。唯有真正继承血脉意志之人联手,方能破除此阵。单靠力量强攻,只会被反噬吞噬。
她低头看向掌心,鲜血早已干涸。
再抬头时,眼中已无犹豫。
她猛然割开掌心,鲜血滴落枪杆。心火随之染上金红之色,顺着枪身流淌,灌入枪魂深处。
“以血为引——”她低喝,“不是为了焚敌,是为了唤醒!”
裂天枪剧烈震颤,枪身凤凰纹光芒暴涨,几乎照亮整条血河。
赵玉儿只觉一股热流自枪柄涌入经脉,眼前骤然闪过无数画面——父亲深夜练枪的身影,城破那日他将枪交给她的嘱托,还有那一句从未说出口的“守好它”。
她闭上眼,任记忆翻涌。
再睁眼时,眸中赤金光芒大盛。
“我不是凤裔。”她大笑,“但我守的是同一个边城!”
她双手握枪,全身残存真气尽数灌入。
枪锋撕裂虚影,心火顺着裂痕灌入鼎心。
轰——
巨响炸裂夜空。
整座巨鼎自内而外崩解,碎片如燃烧陨石四溅,落入血河,激起滚滚蒸汽。漫天血雨被高温蒸发,只余一片焦土与袅袅青烟。地脉震动戛然而止,黑气消散,河面归于死寂。
萧云璃单膝跪地,喘息沉重,手中仍紧握裂天枪。枪身余温未退,凤凰纹微微发烫,似在回应某种遥远的呼唤。
赵玉儿踉跄后退,单膝触地,嘴角溢血,却仰头笑了:“陛下,这算不算心有灵犀?”
岸上,卫无咎一直静立未动。雷符在他掌心成形已久,却始终未出。他知道,这一击,必须由她们自己完成。
此刻,他收起符箓,目光扫过河床残迹,眉头微皱。
“不对劲。”他低声说,“血腥味太淡。”
他蹲下身,指尖轻触一块烧焦的鼎片。表面碳化严重,但内层金属却异常光滑,像是被人精心打磨过。更奇怪的是,断裂处没有熔痕,反而呈现出整齐的切割面——不像是炸裂所致,倒像是……提前就被破坏过。
他抬头望向河心。
萧云璃正扶着枪站起,目光落在废墟中央。那里,原本埋藏阵核的位置,只剩下一个焦黑深坑,边缘泥土呈放射状翻卷,像是被什么力量从内部撑开。
她弯腰,从坑边拾起一块碎屑。
不是青铜。
是骨。
指节粗大,关节处有陈年磨损,明显属于人手。而最让人心悸的是,这块骨头表面,竟也刻着一道极细的丹纹——与鼎上九曲回环的纹路完全一致。
她指尖抚过那道纹,心火悄然探入。
一瞬间,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一间密室,墙上挂满人体骨架,每一具都嵌着青铜部件,丹纹刻入骨缝,如同嫁接。
她猛地缩手。
赵玉儿见她神色突变,挣扎着起身:“怎么了?”
萧云璃没有回答。
她盯着手中的骨片,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这鼎……不是造的。”
“是用人的骨头,拼的。”
卫无咎快步走来,接过骨片细看,脸色骤沉。
远处,血河水面轻轻波动,一圈涟漪无声荡开,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深处缓缓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