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斜切过宫墙,落在她掌心的玉符上,边缘泛着冷白。
萧云璃指腹摩挲那枚残破信物,幽冥二字刻痕极浅,却渗出一股阴寒。她没有回寝殿,也没有召见任何人,只是将玉符贴进袖中,转身朝宫城西隅走去。驿馆灯火未熄,守卫换岗的脚步声规律而迟缓——那是被傀儡丝操控的人才会有的步调,关节僵直,落地无声。
她停在院外槐树下,闭眼,一缕心火自眉心沉入识海。烬墟炼魂之法缓缓展开,意识如细线般缠绕那缕火光,不外溢,不显形,只借心火同源之力,悄然剥离妖族阵法的感知。护镜结界是狼族旧纹,但她认得其中夹杂的逆转符序——那是北疆焚瞳族的手笔,百年前曾以血祭改写盟约,如今又藏于使团驻地,意图昭然。
她踏火行空,身形掠檐而起,足尖点过瓦脊,连一片落叶都未曾惊动。子时三刻,主帐内烛火微晃,帘角掀开一线,赫连月跪坐在铜炉前,手中攥着半块染血的狼牙环,肩膀微微颤抖。
“……我不是要骗你。”她声音极轻,像是说给谁听,“我只是想换解药。只要他们肯放人,我什么都答应……”
炉中香灰忽地翻涌,一道黑影无声踏入帐中。肩覆鳞甲,额生短角,衣袍暗绣焚瞳图腾。他站在赫连月身后,目光扫过炉火,冷声道:“凤火已启镜,计划成功一半。你只需再让陛下信你,便可取其心火精粹。”
赫连月猛地抬头:“可她是真心待我姐!若她知道我……”
“那就让她永远不知道。”密使俯身,指尖划过她颈侧一处隐痕,“你体内的蛊种会替你说话。只要你动摇,它就会咬住你的神识,让你亲手杀了自己最想护的人。”
她低下头,手指抠紧狼牙环,指腹渗出血丝。
萧云璃立于帐后,眸光不动,掌中心火悄然凝成一刃,薄如蝉翼,锋口不发光,只映出她眼中那一抹杀意。她没有立刻出手,而是以破妄之眼扫过帐内——铜炉底有符印反向流转,墙上影子比人多出一道,那是魂蚀咒的标记,说明此人早已布下退路。
她等的是他亲口说出赫连青的下落。
密使从怀中取出一枚漆黑骨牌,放入炉火。火焰瞬间转青,映照出一段残影:断崖之下,石窟深陷,铁链垂挂岩壁,一面碎裂的月镜嵌在石中,映出一个被缚女子的身影。长发披散,手腕戴着狼牙环,正是赫连青。她嘴唇微动,似在呼喊,却无音传出。
“她在断月谷。”密使低语,“只要月镜不毁,她的命就捏在我们手里。等陛下心火离体那一刻,就是她断气之时。”
赫连月双手抱头,痛苦地蜷缩下去:“别……别再让我看见这些……”
“你已经没有选择。”密使抬手,一道黑气钻入她眉心。她身体一僵,随即缓缓站起,眼神空茫。
萧云璃知道不能再等。
她旋身切入帐内,凤火凝刃横掠,赫连月挥刀扑来,动作迅猛却不协调,显然是被心蛊强行驱使。她侧身避过刀锋,指尖轻点其眉心,一缕心火渗入经脉,灼断那根无形丝线。赫连月闷哼一声,单膝跪地,泪如雨下:“我……我做了什么……”
“你被人利用了。”萧云璃低声,“但现在清醒了。”
她不再看她,转身直逼密使。那人已退至帐角,手中结印,周身浮起一层黑雾。
“你以为你能逃?”她步步逼近,心火凝刃悬于咽喉前寸许。
密使冷笑:“你们凤凰血脉,不过是一群自燃的囚徒。你以为你在救人?你只是在加速她的死亡。”
“赫连青在哪?”她声音不高,却压住了帐内所有声响。
“她已——”
话音未落,他脖颈骤然浮现一道黑纹,皮肉如枯叶般卷曲焦黑,整个人轰然爆裂,化作一堆灰烬。萧云璃迅速收手,蹲身翻检,从灰烬中拾起一块残玉——正是那枚幽冥信物,边缘刻有残镜纹路,与夜无痕所持之物如出一辙。
她盯着玉符,片刻不语。
方才密使临死前嘴角抽搐,她以破妄之眼窥其识海,虽只一瞬,却看得清楚:荒原石窟,铁链穿骨,月镜碎片嵌于岩壁,映出赫连青被缚的身影。地点就在东荒边境的断月谷,那里曾是初代凤主陨落之地,也是烬墟幻境的现实投影。
她起身,将玉符收入袖中,转身欲走。
赫连月仍跪在地上,双手颤抖:“陛下……我姐姐她……真的还活着吗?”
萧云璃脚步一顿。
“你不是她的妹妹。”她没有回头,“你是她的孪生姐妹,但从小被送走,养在边寨。她一直以为你死了。而你,是被他们找回来的替代品。”
赫连月浑身一震。
“他们用你做饵,也用你做刀。”萧云璃缓缓道,“但你体内的心蛊已被破,现在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你自己想说的。”
良久,赫连月抬起头,眼中泪水未干,却有了决意:“我想救她。我知道怎么进断月谷。”
萧云璃终于回头看了她一眼。
“那你跟我回宫。”她说,“但你不能再以使节身份出现。”
“我知道。”赫连月低头,“我愿意受软禁,直到……直到她回来。”
萧云璃点头,伸手扶她起身。两人走出主帐,夜风拂面,远处宫墙轮廓清晰。
她没有立刻返回内廷,而是走向驿馆后院。那里有一口废弃的井,井口封着铁板,上面压着一块镇邪石。她蹲下,指尖燃起微弱心火,扫过石缝——果然,一丝极淡的妖息残留,与密使身上的气息一致。
她撬开铁板,井底不见水,只有一条狭窄地道,通向宫城之外。
这就是他们传递消息的暗道。
她将镇邪石重新压好,起身时袖中玉符微微发烫。她没有理会,转身带着赫连月朝宫门方向走去。
影卫已在路口等候。
“封锁驿馆。”她下令,“所有人不得出入,违者按叛逆论处。”
“是。”
她继续前行,步伐稳定,神情平静。但在经过宫门铜镜时,她眼角余光扫过镜面——那一瞬,镜中倒影竟比她慢了半拍才抬脚。
她脚步未停,心中却已明了:这宫里,不止一个傀儡。
回到寝殿,她取出凤玉,置于案上。玉石裂痕深处,那道微弱影像仍在——赫连青的手抚过月镜,动作温柔,却带着束缚感。她指尖轻触裂纹,心火缓缓流入,试图唤醒更多记忆。
凤玉忽然震了一下。
不是回应她,而是像在感应什么。
同一时刻,殿外传来轻微响动。
她抬眼望去。
窗棂微动,一片落叶飘进室内,落在案前。叶脉间,竟嵌着一小片银色碎片,形状如月。
她伸手拿起。
碎片边缘锋利,划破指尖,血珠渗出,滴在凤玉裂痕上。
玉石猛然一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