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掠过沙洲,萧云璃站在沙丘背风处,目光落在白千杀肩头那面残破的血凤令上。月光斜照,令旗边缘泛着暗红光泽,像是干涸已久的血痕。她没有出声,只是缓步上前,足底微热,心火在血脉中悄然流转。
白千杀似有所觉,缓缓转过身。铁面已被摘下,左脸那道从眉骨延伸至下颌的灼伤在月光下清晰可见,皮肉扭曲,颜色灰白,仿佛被某种烈火生生烙去生机。他望着她,独眼中没有惧意,也没有试探,只有一种近乎疲惫的平静。
“你说的‘时辰到了’,是指今日之盟?”萧云璃开口,声音不高,却穿透风沙。
白千杀低头看了一眼插在沙中的血凤令,右手缓缓抬起,掌心朝上,指尖划过掌纹,一道血线随即裂开。鲜血滴落,落在令牌表面,竟未渗入沙中,而是沿着令旗纹路缓缓游走,如同活物。
“散修不信皇朝,也不信命运。”他声音低沉,字字清晰,“唯有血,能证真心。”
萧云璃盯着那滴血,心火在识海中微微震颤。她没有立刻回应,而是伸出右手,指尖凝聚一缕幽红火光,凝成薄刃。她轻轻一划,掌心裂开细口,血珠涌出,悬而不落。
“若以血为誓,便需以心为引。”她抬手,血珠坠向血凤令。
就在血滴触令的瞬间,心火骤然一震。那不是来自烬墟的共鸣,而是一种截然不同的牵引——阴冷、隐秘,藏于令牌深处。她瞳孔微缩,心火顺势探入,如丝线般缠绕令牌内里。
血凤令猛然一颤。
一道细裂自令背浮现,幽绿光芒从缝隙中透出,如同腐液渗出伤口。半张残片缓缓浮现,材质非金非玉,边缘焦黑,似曾遭烈火焚烧。其上刻着三个古篆——“贺兰洲”。
萧云璃眼神一凝。
这三个字,她曾在太虚观地底裂隙的残碑上见过,与妖族符文并列,深埋于禁阵核心。此刻竟藏于血凤令中,如毒种潜伏多年。
她尚未动作,沙地突然微动。
一具傀儡从地下缓缓钻出,通体漆黑,关节处缠绕银丝,面部无五官,只有一道竖缝。它双膝跪地,口中发出断续之声,如同锈铁摩擦:“……密令……贺兰洲……传令者……白无瑕……”
话音未落,白千杀已暴起。
他一掌拍下,直击傀儡天灵。掌风如火,轰然炸裂,傀儡头颅瞬间碎裂,银丝崩断,残躯倒地,再无声息。
“闭嘴!”他怒吼,声音中带着压抑已久的痛意,右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
萧云璃站在原地,掌心血仍未止。她看着那具残破傀儡,又看向白千杀。他站在沙中,肩头千火幡在风中猎猎作响,独眼低垂,铁面握在左手,却迟迟未戴。
“你知这令中藏了什么?”她终于开口,语气平静,却如寒刃出鞘。
白千杀没有回答。他缓缓蹲下,拾起那半张密令残片,指尖摩挲其上“贺兰洲”三字,动作轻得像在触碰死者的遗物。
“我妹妹……十年前就被他们抓走了。”他声音低哑,“她说,若有一日密令现形,便是她最后传信之时。”
萧云璃眉心微跳。
白无瑕。这个名字她从未听过,却在心火流转时,识海深处闪过一道模糊画面——一名女子立于阵心,十指牵丝,操控数十傀儡,阵法纹路与初代凤主所留残图如出一辙。
“她为何不直接逃?”萧云璃问。
“因为噬心咒。”白千杀缓缓抬头,“她被种了咒,逃不出百里,便会魂魄崩裂。她只能借傀儡传信,借残令藏言,等一个能看破这层封印的人。”
他将密令残片递向她:“我知道你已察觉我身上的符文。我没有隐瞒,是因为……我需要你破这咒。”
萧云璃未接。
她抬起手,心火自掌心涌出,缠绕血凤令。火光微闪,令牌裂缝缓缓闭合,幽绿光芒被尽数压回深处。那半张残片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
“血誓未成,盟约未立。”她收回手,掌心血迹已凝,“你既以血为引,我也以火为证。但这火,不烧虚言,只焚伪心。”
白千杀盯着她,良久,终于将铁面重新覆上脸庞。金属扣合的轻响在风中格外清晰。
“散修三百人死于西荒魔兽之口,其中七十二人,是我亲手埋的。”他声音沉冷,“他们不是死于妖兽之爪,而是死于一场‘清剿’。贺兰洲以妖气污染兽群,再以清剿之名,屠尽散修据点。他们要的不是西荒,是血凤令的血脉共鸣。”
萧云璃目光微动。
血脉共鸣?她心火一震,瞬间明白——唯有凤凰血脉者靠近血凤令,才能激活令中封印的密令残片。白千杀带她来此,不是为了结盟,而是为了借她的血,唤醒真相。
“你早知道我会来。”她说。
“我知道你会查傀儡。”白千杀点头,“我也知道,你不会因一道符文就杀我。因为你和我一样——都在找那个藏在暗处的人。”
风沙渐起,卷过沙洲。
萧云璃望着那面重新插回沙中的血凤令,旗面微微晃动,仿佛仍在震颤。她忽然抬手,指尖一缕心火射出,没入令身。火光一闪即逝,令牌表面浮现出一道极淡的赤纹,与她眉心印记隐隐呼应。
“从今日起,血凤令归我掌控。”她声音冷而稳,“你若真要破咒,便跟紧我。但若你妹妹传信另有隐情,或是你借此引我入局……”
她顿了顿,目光直视他独眼。
“我不杀散修,也不信叛徒。下次傀儡再现,我不会留它开口的机会。”
白千杀沉默片刻,终于单膝触地,抱拳低首:“散修之命,皆系此令。我白千杀,以血为誓,共抗贺兰洲之谋。”
萧云璃未扶,也未言语。她转身,踏火而行,足底微光在沙地上留下一道极淡的焦痕,随风消散。
远处营地火光隐约,影卫巡行如常。无人知晓沙洲之上,血誓已立,密令已现,而真正的风暴,正从一句未尽之言中悄然滋生。
白千杀仍跪在沙中,铁面遮脸,右手紧握那半张密令残片。他缓缓抬头,望向中军帐方向,独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
就在此时,他袖中一道银丝微微颤动。
一缕极细的声音从丝线尽头传来,断续而微弱:
“哥……贺兰洲……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