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宫内,林知夏仔细地将那份图文并茂的“山楂棒”食谱用锦盒装好。她想起下午时贺昭宁那双亮晶晶的、充满期盼的眼睛,便觉得心中柔软。对一个孩子,她实在生不出什么算计的心思,只是单纯地觉得那小姑娘可爱,既然答应了,便要做到最好。她准备明日一早,便差人将这份“童趣”送去坤宁宫。
而另一边,玩闹了一下午的嫡长公主贺昭宁,也带着满心的欢喜,飞奔回了皇后的云水榭。
“母后!母后!”
小公主像只快乐的乳燕,一头扎进了正坐在窗边看书的皇后怀里。
“慢点跑,仔细摔着。”皇后放下手中的书卷,爱怜地为女儿拭去额角的薄汗,眼中满是温柔的笑意。
“母后,我今天在外面玩,遇到慧娘娘了!”贺昭宁仰着红扑扑的小脸,献宝似的说道,“慧娘娘说,她会做一种叫‘山楂棒’的好吃的,答应给儿臣弄来吃呢!听着就和咱们平时吃的山楂糕不一样呢。”
皇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她使了个眼色,公主身后的奶娘立刻会意,上前一步,将方才在御花园中,慧婕妤与公主相遇的情形,一五一十地轻声回禀了一遍。
听完回报,皇后才伸出手指,宠溺地刮了刮女儿的小鼻子:“你呀,真是个小馋猫!才刚吃了水果茶,这就又惦记上慧娘娘的山楂棒了。”
贺昭宁抱着母后的胳膊,撒娇道:“慧娘娘人可好了!还说要把方子画下来送给您,让您的小厨房做给宁儿吃。”
“哦?竟还有此事?”皇后脸上的笑意更深了,“那母后可要替宁儿,好好谢谢你这位慧娘娘了。”
她又陪着女儿说了几句闲话,才让奶娘将她带下去梳洗用膳。
待公主走后,殿内恢复了往日的宁静。皇后刚重新拿起书卷,想看上两页,便见自己的掌事姑姑云舒,脸色有些凝重地从殿外走了进来。
“娘娘。”
“何事?”
“回娘娘的话,”云舒的声音压得很低,“御花园那边……出事了。”
她将方才收到的消息,原原本本地回禀了一遍:“……丽婕妤在凉亭里,也不知为何,就与花采女起了口角,罚她跪在亭外,已经快半个时辰了。”
皇后听完,脸上并无多少怒意,只是放下书卷,疲惫地按了按眉心。
她身旁伺候的奶嬷嬷上前为她捶着肩,委婉地说:“娘娘,丽婕妤的性子……还是这般急躁了些。您当初为她求情晋位,是为了让她安心养胎,如今她这般行事,怕是会辜负了您和皇上的一片苦心。”
皇后眼中闪过一丝讥诮,语气却很平淡:“她不是性子急,是倚仗着腹中的龙裔和镇国公府,觉得这宫里人人都该让她三分。本宫当初顺水推舟,不过是全了皇上的颜面,哪里真指望她能知恩知报。”
“那……娘娘,此事要不要管?”云舒在一旁问道。
“算了,”皇后摆了摆手,意兴阑珊地道,“本宫当初为何要放她出来?不过是因为她有个好爹,皇上看在镇国公的面子上,不得不给的体面罢了。你当本宫真指望她能安分守己吗?”
她端起茶碗,吹了吹浮沫,语气冰冷:“由着她去吧。她自己要作死,谁也拦不住。只是……”她顿了顿,还是吩咐道,“你去派个人,传本宫的口谕,就说天凉了,让花采女不必跪了,回宫歇着吧。别真闹出什么事来,又污了本宫的耳朵。”
“是。”云舒领命而去。
御花园的凉亭外,花戎跪在冰冷的石板上,秋风吹过,单薄的身子微微发抖。
就在她以为自己今天要跪到天黑时,一个坤宁宫的管事太监却匆匆赶来,高声传了皇后的口谕。
宋嘉禾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却也不敢公然违抗中宫的懿旨,只能不甘地冷哼一声,带着宫人,悻悻离去。
那管事太监将花戎扶了起来,脸上带着和善的笑意,关切地问道:“采女受惊了。可要奴才去请个太医来,为您瞧瞧?”
花戎连忙屈膝谢恩,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后怕的颤抖:“不敢劳烦公公,嫔妾……嫔妾无事。”她知道,今日若非皇后出手,自己不知要跪到何时。她心中感激,却也明白,自己不过是高位者博弈间,一枚可以被随时牺牲或拯救的棋子。这份屈辱,远比膝盖的疼痛更让她刻骨铭心。她在心中暗暗发誓,总有一日,她要将自己的命运,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养心殿内,贺凌渊刚刚处理完几份紧急的军报,正端着茶碗,听着李德福的汇报。
当听到御花园那边,丽婕妤与花采女起了冲突时,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寒意愈发凝重。
“这个宋嘉禾,”他放下茶碗,声音冰冷,“真是一点都不消停。”
李德福躬着身,不敢接话。见皇上脸色不虞,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几分笑意,将今日另一件趣事禀报道:“皇上息怒,为这点小事动气不值当。说起来,今日御花园里,倒也不全是这等烦心事。奴才听说,慧婕妤今日也在园中散心,恰好遇上了大公主殿下。”
他绘声绘色地将林知夏如何答应为公主制作“山楂棒”,又如何承诺要将图文并茂的食谱送去坤宁宫的事说了一遍。
贺凌渊听着,脸上的冰冷之色不自觉地消融了些许,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他想起了那个在自己面前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动画”的女子,又想起了那碗新奇美味的水果茶。
“水果茶,山楂棒……”他低声念叨了一句,随即失笑道,“朕看,让她做这个婕妤倒是屈才了,不如直接调去御膳房,做个总管算了。”
他话音刚落,一个小太监便躬着身子,悄无声息地从殿外走了进来,跪在地上低声道:“启禀皇上,敬事房的人在外候着,请问皇上今夜……可要翻牌子?”
贺凌渊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他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不必了。”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对李德福吩咐道:“摆驾听雪轩吧,朕去瞧瞧陆容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