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斜,暮色染红远处的天空。余烬如数泼洒在周遭万物上,好似给这世间蒙上橘色的轻纱。
光影变换间,辨玉穿过回廊又到裴织阑面前,摊开的掌心放着小巧的瓷瓶。
“小姐,王爷让墨七特意送来的,说是宫里赏下来的烫伤膏。”辨玉的语气轻快,悄悄觑着裴织阑的脸色。
她看见裴织阑头都不曾抬起来,只盯着手中的书卷,小声补充着:“小姐,墨七说王爷一下午都没能安心处理公务呢,想来是心系小姐。”
“辨玉,将这个香囊送去王爷那儿吧。”裴织阑从手边的刺绣小筐中拿起一个群青锦缎香囊,上面用银线绣着松柏的图样,针脚细密。
辨玉接过那个香囊,觉得有几分眼熟:“小姐!这个是去阎王寨之前,你在绣的那个?!”
“是,里面我放了些安神的药材。”裴织阑说罢,继续低头看书。
辨玉小心翼翼地将香囊收进袖袋里,脸上的笑容止不住。
望着辨玉欢快的背影,裴织阑从小框中拿出一个与刚才那个无二的香囊。只不过这个香囊的针法有些不同,且松柏的旁边绣了个阑字。
谢却陵的书房中,墨七抱剑在旁:“主子,辨玉姑娘说王妃定是心里有您。辨玉姑娘与王妃自幼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她的话准没错。”
“果真?王妃心里是有本王的,她没有厌弃本王。”谢却陵坐在书案后,紧蹙的眉头舒展开,眼中泛起点点光亮。
辨玉屈起指节敲击门框,她的声音随之响起:“王爷,奴婢奉王妃之命来送件东西。”
谢却陵立时坐直了身体,眼神示意墨七去喊辨玉进来。
辨玉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从袖中取出香囊奉上:“王妃说夏末蚊虫渐多,香囊中放了驱蚊安神的药材,望王爷保重身体。”
谢却陵的目光落在香囊上,他的指尖摩挲着上面的刺绣。清冽安神的草药香钻入他的鼻腔,其中似乎还夹着旁的味道,并不明显。
“王妃......王妃亲手绣的?”谢却陵的语气中带着不确定,隐隐有些期待。
辨玉的目光与墨七对视一瞬,而后恭顺回话:“回王爷,是王妃亲手所绣,花样和药材王妃都挑选了许久。”
谢却陵拿着香囊的手掌收紧,唇角抑制不住地扬起一个很小的弧度。他的眼底漫开笑意,清俊的脸庞明亮了起来。
“本王知道了,你回去替本王多谢王妃。”他的面上维持着平稳,但周身的气氛越发轻松明快。
辨玉屈膝福了福,功成身退:“是,奴婢告退。”
裴织阑将书卷搁置在手边的桌上,望着面带笑意奔向她的辨玉。
“小姐,王爷很开心,说多谢您呢。”辨玉停在裴织阑面前,语气轻快。
裴织阑唤来影玖,吩咐了她几句后,带着辨玉出了府。
定远侯府的门房见是裴织阑来,跑进去寻顾叙棠。
顾叙棠亲自迎了出来,上前挽住裴织阑的胳膊:“哎呀,什么风把王妃吹来了?”
裴织阑任由顾叙棠牵引着去内厅,只留下辨玉和依枝在旁。
“这是红薯和土豆的育苗和种植法子,还有肥料的方子。红薯和土豆皆是耐旱的作物,且产量极高。这肥料则可以缩短作物的生长周期,提升产量。”裴织阑将叶云蓁交给她的盒子放在桌子上,打开后递去顾叙棠的面前。
“有了这些,我爹就不用捐那么多钱了!”顾叙棠拿起里面的纸张,大致阅览了几眼。
裴织阑轻笑着点头,端起茶盏:“这是一位叫叶云蓁的奇女子所着。我带来便是要你交给楚世子,经他的手呈给陛下,再将分到河西郡百姓手中。”
“为何不以这位叶姑娘的名号?”顾叙棠放下手中的方子,疑惑的看向裴织阑。
楚令珏既然接手了河西郡赈灾事宜,这些东西交给定远侯府是裴织阑思虑再三的决定。前世叶云蓁入谢孤刃麾下,但叶云蓁并无任何世家根基。她锋芒毕露之后想得到她的人数不胜数,她的家人在一次次的明枪暗箭中死去。
裴织阑咽下茶水,茶杯稳稳托在掌中:“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多谢阿阑,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定远侯府了。”顾叙棠一点就透,她不再追问,开开心心地应下,“那叶姑娘那边,需要多少银子,你只管来找我。我顾家有的是银子,必不叫你们受了委屈!”
裴织阑轻轻嗯了一声,低头喝茶。
顾叙棠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手肘搁置在桌上,掌撑颊侧:“阿阑,听说你跟王爷吵架呢?外面传得有鼻子有眼,跟真的一样。说你对着一个下人又打又罚的,王爷惹你生气了?”
裴织阑被这突然转变的话题惊吓到,呛了一下后轻轻咳着。
“咳咳......倒是没有吵架。王爷他很好,他行事自有分寸。后日长公主的马球会,还要劳烦你多帮我注意些了,只怕来者不善。”裴织阑含糊的回了顾叙棠一句,不着痕迹的换了个话题。
顾叙棠顺着接话:“当然没问题!我婆母说了,长公主可不是个好相与。她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你,她都等王爷这么多年了。”
“无论如何,已经是这种境地了。水来土掩,兵来将挡。你不可轻举妄动,保护自己为主。我有计划和分寸,可知道?”裴织阑放下茶杯,握住顾叙棠的手,细细叮嘱着。
顾叙棠拍拍裴织阑的手背,笑得见牙不见眼:“我知道我知道,我肯定不给你拖后腿!”
离开定远侯府时,暮色已深。
裴织阑看着四周流转的灯火,转目望向身边的辨玉。
前世谢孤刃屡次用辨玉的命牵制她,逼迫她一次次妥协顺从。还好这一世的辨玉开心的活着,这一世她不会让自己立于危墙之下,也不会再让辨玉陷入险境。
“小姐?你怎么啦?”辨玉感受到裴织阑的视线,回望她的目光。
裴织阑伸手牵起辨玉的手,语气轻缓:“辨玉,这些年跟着我,委屈你了。在裴府时我常常被罚,你便也没得过旁人的好脸。”
前世她陷于囹圄,辨玉跟着她受尽折辱。前世她裴织阑自问对得起任何人,唯独对不起辨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