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铺在地面、桌案和窗边小塌上,裴织阑掌中一卷书,撑头昏昏欲睡。
书房里的光阴静默流淌,门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辨玉远远看见谢却陵走来的身影,正要进屋禀告裴织阑,谢却陵抬手制止。
挺拔的身影逆光站在门口,一步一步朝着裴织阑靠近,最后停在她一步之遥。
裴织阑看见谢却陵清俊的眉眼,那里面似乎藏着疲惫。谢却陵高大的身躯凑近,她被谢却陵的怀抱包裹。
“皇后母族戴家极力劝阻,陛下让州府先开仓放粮,赈灾一事的人选容后再议。”谢却陵的声音响在裴织阑的耳畔,呼吸喷薄在她的颈侧。
裴织阑拿书卷的手放下,另一只抬起回抱住谢却陵。
她的掌心感受到他的紧绷,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皇后?皇后缘何阻止你,这些年你并不揽权。”
谢却陵没有回答她,只是将脸埋得更深些,抱着她的手臂收紧。
裴织阑也沉默着,但她的心中千回百转。戴家百般阻止,只能说明谢却陵跟她的利益冲突。赈灾一事从来是有利可图的,古往今来贪墨赈灾款项的事情不在少数。
十年前顾家因江南郡水患赈灾之事惹祸,顾家十之八九是冤枉。当年之事,会不会跟有戴家有关?这个疑问逐渐在裴织阑的脑中成形,倘若顾家只是个替死鬼。十年后的河西郡旱灾,戴家不愿放过这个敛财的机会。
顾家人微言轻,戴家毫无顾忌。可谢却陵是皇上的弟弟,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
裴织阑仰着头,目光落在墙壁上的寒梅图上:“若无人严查中饱私囊,赈灾物资送到灾民手中十不存一。”
谢却陵手臂的力度又收紧了些,似是从裴织阑身上汲取安慰。阳光透过窗纸笼罩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相拥的轮廓勾勒得模糊而温暖。
“本王知道,正因知道,才觉得对不起灾民。旁人我不敢信,若非亲去,将所有都用在灾民身上,我心难安。”谢却陵的鼻尖发酸,低垂的双眼发涩,仍不肯眨眼。
裴织阑向后拉开距离,对上谢却陵通红的眼睛,捧着他的脸颊,指腹描摹他的眉眼:“王爷,我们不如将计就计。戴家既然不想让你插手,但又不会明显的让自己人去,先看看他们让谁去。”
“大抵是个看似中立,实则易于掌控之人。也可能是胆小怕事之辈,抑或是与各方皆有牵扯之人。”谢却陵与裴织阑对视,他的眼尾被裴织阑揉得泛红。
裴织阑轻轻笑着,拨弄他额前的碎发:“王爷如今的模样,像极了臣妾幼时养过的兔子。”
谢却陵站直身子,轻咳着掩饰尴尬。绕到另一侧坐下,避开裴织阑过于直接的视线。
“王妃......王妃儿时养过兔子?”谢却陵端起小几上已经凉透了的茶,低头喝着。
阳光落下,谢却陵低垂的长睫在他的脸上铺了阴影。裴织阑望着谢却陵微红的耳廓,似乎看到了兔子耷拉着的耳朵
“嗯。”裴织阑只发出了一个简单的音节,并未再多言。
门口传来敲击门框的声音,影玖几步停在裴织阑和谢却陵面前:“王妃,沈算和顾清浊已经抵京。属下按照您的吩咐,沈算去了和满堂当掌柜,顾清浊去了薪传学堂当夫子。”
“多多留意长公主那边的消息。”裴织阑也端起一杯冷茶,慢条斯理地喝着。
影玖领命退下,却未曾走远。她转而走向门外的廊下,凑到辨玉和墨七身边坐下。
“我刚才看见王爷的眼睛红红的,耳朵也红红的。”影玖压低了些声音,小声蛐蛐。
辨玉放下手中的绣帕,看向影玖亮晶晶的双眼:“有情况!书房里只有王爷和王妃。”
“王妃欺负王爷了?”墨七抱着剑,没有什么底气的提出这个观点。
辨玉伸出食指推了推墨七的额头:“胡说什么呢,我家小姐怎么可能做出欺负王爷的事情。谁不知道我家小姐端庄贤淑,堪称京城贵女典范。”
墨七想起他告诉裴织阑戏班子有刺客时,裴织阑平静的让他扮演刺客。阎王寨凶名在外时,裴织阑勇闯阎王寨。孙莹赵婉找上门时,裴织阑给俩人都骂了回去。
“王妃......确实端庄贤淑,实乃贵女典范。”墨七在辨玉的眼神胁迫中,到嘴的话生声咽了下去。
辨玉叉腰的手放下,重新将绣绷放回身前,用绣花针比划着:“一定是王爷和王妃的情趣。前日我跟王妃看的话本子里,就有小娇夫这一款。”
“原来如此,王爷和王妃真会玩。”墨七双手环在身前,食指指节刮蹭着下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裴织阑走出书房时,影玖已经不见踪影。墨七抱剑守在门口,辨玉坐在一旁绣帕子。
“辨玉,出府走走。”裴织阑走到辨玉旁边,顺手摸了一把辨玉的脑袋。
辨玉收起针线,站起身跟上。
京城街道上仍然热闹至极,影玖在王府门口与裴织阑遇上。
“我跟辨玉准备去和满堂看看糕点,影玖是先歇歇,还是与我们同去。”裴织阑笑得端庄,辨玉却似乎看见了裴织阑头顶的狐狸耳朵。
影玖走到裴织阑另一侧,情绪不加遮掩的在脸上:“去!当然要去!辨玉说过,跟王妃出门用不着我们付银子,想吃什么都可以跟王妃说,是天上掉馅饼的事儿!”
“影玖!你怎么把我出卖了呀!”辨玉挽过影玖的胳膊,给影玖使眼色。
影玖看着辨玉眨不停的眼睛,直愣愣的询问:“辨玉,你眼睛抽筋了吗?”
裴织阑终于忍不住笑出来,执帕掩唇。看向前路,任由她们在身后说笑,她听得也有趣。
和满堂萦绕着糕点的香气,影玖两眼放光:“王妃!到了!好香啊,今天的消费都由王妃买单吗?”
“去吧去吧。”裴织阑看着影玖和辨玉快步走进去的背影,跟着进去。
她没有去看摆出来的各色点心,她径直走向柜台:“沈三哥,一路可还顺利?”
沈算百无聊赖的拨弄算盘,直到裴织阑的询问声响起,猛地抬头撞进裴织阑含笑的眼中。
“自然是顺利,一想到裴四妹画的饼,无有不顺。”沈算面前的账册又翻一页,算盘珠子相撞的声音随之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