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王府内一片寂静,只有巡夜护卫规律的脚步声偶尔响起。
主院厢房内,裴织阑穿着一身素白寝衣,披着外袍,静静坐在窗边的小塌上翻阅书卷。
影玖悄无声息地站在裴织阑面前,抱拳行礼:“王妃,锦书方才去见了隐鸦。”
隐鸦是谢孤刃的心腹暗卫,锦书递出去的消息会原原本本地传到谢孤刃那里。
“希望二皇子殿下不要让我失望才好。”裴织阑翻过一页,谢孤刃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实则他的每一步,都在她的注视之下。
他能知道的东西,都是她想让他知道的。一如前世,皇后以为裴织阑身边的锦书是她的眼线,却不知皇后所知道的一切都是谢孤刃想让她知道的。这一世,裴织阑原模原样用在谢孤刃身上。
影玖同来时那般,又悄无声息地退出房间。谢却陵随之进来,坐在小塌的另一边。
裴织阑拿着书卷的手未动,另一只手肘搁在小几上,就着昏黄的烛光撑头看他:“王爷今日,与臣妾同被而眠,还是要回去睡?”
“本王......”谢却陵的话还在喉咙里。
裴织阑已经替他说完了后半句:“王爷既来了,便留宿臣妾这里吧?不然您来了又走,旁人少不了要说臣妾笼络不住您的心。”
辨玉这个小机灵鬼闻言,快速溜出房间,动作极快地关上房门,把守在门口的墨七都吓了一跳。
裴织阑对于辨玉的识趣很满意,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她看着谢却陵转开视线又垂下头,故作委屈:“王爷可是不愿?臣妾记得王爷说过,臣妾是您的妻,夫妻同塌本是常事。若王爷厌弃臣妾,舍臣妾而去便是。”
她拿书卷的手垂放在膝上,另一只手轻轻擦拭着并不存在的眼泪。
谢却陵着急忙慌地抬头看她:“本王不曾厌弃你,也并非不愿。本王是不愿强迫你,你我成亲是意外,本王不知你......是否愿意与我有肌肤之亲。”
裴织阑将书册搁置在小几上,起身走到谢却陵面前,郑重其事地牵起他的手。
“既然成为了您的妻,我想的便是与您好好过日子。原以为这些时日,王爷当知晓我的情意了。”
她用近乎剖白的话语,用坦荡真诚的眼神,带着谢却陵以往不敢深究的情意靠近。
“我只是……珍视你,不愿你有半分委屈或不甘。如今既知你心意,我……我甚欢喜。”谢却陵回握住裴织阑的手,望进裴织阑的眼瞳中,他的耳廓依旧通红。
我甚欢喜四个字,他说得极轻,却如同重锤砸在裴织阑的心上。
“时辰不早了,安置吧,王爷。”裴织阑的语气里是掩盖不住的开心,她牵起谢却陵的手走向床榻,谢却陵有些猝不及防地踉跄了一下。
裴织阑由着谢却陵自己宽衣,她自己则是去熄灭了几盏蜡烛,室内光线又暗了几分。她这才走回床边,脱下外袍爬向里侧。
谢却陵贴着床沿在外侧躺下,几乎是沾床的瞬间他就闭上了眼睛。
裴织阑失笑,往里侧又挪了挪:“王爷睡过来些,臣妾睡相不好,怕是要将王爷挤下床。”
谢却陵依言睡过来了一些。
“王爷,夜里有些冷,您抱着臣妾可好?”裴织阑侧过身,目光放在谢却陵的侧脸。
谢却陵极轻极缓的转过头,不期然的与裴织阑视线相接。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揽住了她的腰,将她带入怀中。
明月高悬,窗外隐约能听见虫鸣细碎的声音。
墨七抱着剑在廊下,打了个哈欠:“小辨玉,这都要入夏了,王妃怎么会冷呢?”
“墨七大哥,难怪你没有娘子。我家小姐这是计谋,王爷这般坦荡正直的人,当然要我家小姐主动些啦。”一阵夜风吹过,辨玉跟着打个哈欠,搓了搓胳膊。
明月渐沉,天光透过雾气洒在万物之上,细碎的虫鸣被清晨的鸟啼取代。
早膳后,裴织阑便一直坐在花园的亭子里,拿着一本闲书,目光虽在那字里行间,思绪却早已飞远。按照她前世对谢孤刃的了解,谢孤刃未必会全然信她,但那一两分的怀疑应该不至于影响他的决策。
直到临近午膳时,辨玉脚步匆匆地来禀报:“小姐,敏月县主来了,脸色……瞧着不大好,直说要见您。”
裴织阑的心这才放下来,高敏月一直由太后约束着,突然来找她定是有什么原因。昨晚锦书才将消息递出去,今日高敏月就来了,八九不离十是谢孤刃用她来探虚实。
“请县主进来吧。”裴织阑端起茶盏,慢悠悠地吹着升腾的热气,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愁。
很快,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环佩叮当的脆响。高敏月气势汹汹地闯进亭子,脸上的怒意分毫不遮掩,连基本的寒暄都省了,直接质问道:“却陵哥哥要去剿匪,你怎么不劝着些?任由他去涉险?你安的是什么心!”
裴织阑的眼眶中盛满了将落未落的泪水,她放下茶盏,扯着绣帕轻轻按了按眼角:“县主说的什么话!我如何不担心王爷,剿匪非是儿戏,打打杀杀的刀剑无眼,我只要一想到王爷会有危险,心就跟刀绞似的。”
她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倒是把高敏月给噎住了。
“县主快别逼我家王妃了,我家王妃这两日食不下咽,夜里还做噩梦,睡不好觉。”辨玉在一旁接腔。
裴织阑抽泣着,泪眼朦胧:“我自是千百个不愿王爷以身犯险。”
她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把抓着高敏月的胳膊:“县主不如去与大皇子二皇子说道说道,若他们愿意去,便无需王爷了。我才嫁给王爷没多久,我不想当寡妇。”
高敏月看着裴织阑哭得梨花带雨,慌了心神语无伦次,不耐烦地推开她的手:“别哭了!哭有什么用,我去找二皇子问问看。”
说完,高敏月带着丫鬟又风风火火地走了。
直到再看不见她的背影,裴织阑才又端起茶盏,眼底满是算计得逞的光芒。
前世,谢孤刃奉命剿匪是在半个月后。太后跟皇后都不愿意冒险,谢孤刃一定是在半个月后查到了什么,才决定接这一道圣旨。这一世,险中求来的富贵,她裴织阑也要搏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