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稳稳停在王府门前。
两人刚踏入府门,王管家便快步迎了上来,面色有些微妙,先行了礼,才低声道:“王爷,王妃,皇后娘娘方才遣人来了,说是体恤王妃初入王府,特赐下一名宫女,襄助王妃打理内务。”
裴织阑眉梢几不可查地一挑。
来了,果然还是来了。
前世她嫁与谢孤刃不久,皇后也是这般体恤,赐下了一个名唤锦书的丫鬟。那丫头看着伶俐乖巧,实则是皇后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一举一动皆被报于凤仪宫。
皇后与二皇子谢孤刃虽明面上同属一党,利益勾结,但终究并非亲母子,互相提防、互相利用。皇后往儿子后院塞眼线是常事,往她这个儿媳身边塞,更是理所当然。
只是这一世,她嫁的可不是谢孤刃,而是与皇后、二皇子一党并无明显瓜葛,甚至可能隐有对峙的谢却陵。这眼线,竟还是如期而至。
裴织阑心中念头飞转,面上却是受宠若惊,她侧首对谢却陵软声:“皇后娘娘真是慈爱,竟如此挂心我们。”
谢却陵神色平静,目光与她对视一瞬,温声道:“既是赐给你的人,便由你安置,按王府规矩来即可。”
步入正厅,果然看见一名身着浅绿色宫装、容貌清秀的丫鬟,见他们进来,立刻上前几步,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奴婢锦书,叩见王爷,叩见王妃。奉皇后娘娘懿旨,前来伺候王妃娘娘。”
举止有度,挑不出一丝错处。若非重生知晓底细,谁又能看出这恭顺皮囊下藏着别样心思。
裴织阑的目光在她身上轻轻一落,笑容温婉:“快起来吧。既是娘娘恩典,往后你便在我院里当差。辨玉,带锦书下去安置,先熟悉熟悉府里的规矩。”
“是,王妃。”辨玉笑嘻嘻地应了,亲热地挽起锦书的胳膊,“锦书姐姐跟我来吧,咱们王妃最是和气不过了,咱们院里也热闹。”
锦书连忙又福了一福,声音恭顺:“谢王妃恩典,奴婢定当尽心竭力。”
待人走远,裴织阑端起茶盏,指尖微微摩挲着杯壁,眼底闪过一丝冷嘲。
皇后赐的人……她前世厌烦至极。但后来隐约察觉,这锦书看似听命于皇后,偶尔传递回凤仪宫的消息却有些微妙,似乎总能巧妙地避开某些对谢孤刃不利的关窍,甚至……隐约还帮过她一两回?当时只觉是巧合或是自己多心。
如今重生归来,再细想谢孤刃那多疑狡诈、喜欢将一切掌控在手中的性子……他怎会真正放心让皇后的人待在她的身边?
只怕这锦书,明面上是皇后的人,底子里早被谢孤刃收买或本就是双面棋子。与其让皇后塞个真眼线,不如用自己人,既能糊弄皇后,又能就近照顾或者控制她。
谢孤刃啊谢孤刃,真是算计到了骨子里。
只可惜,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她会带着前世的记忆重生归来。
裴织阑回自己的院子后,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慵懒闲适。
一进院门,就听到辨玉清脆的笑声和影玖的响亮应答。抬眼望去,廊下甚是热闹。
辨玉正拉着新来的锦书,热情洋溢地介绍着院子里的布局。
“锦书姐姐你看,这边是正屋,王妃平日起居都在此处,西边那间是书房,王妃偶尔会在那儿看书习字,东边是寝卧……”辨玉语速快,手指也飞快地指点着。
影玖跟在辨玉旁边,手里还捏着半块没吃完的糕点,一边听辨玉说,一边点头附和:“对!寝卧不能随便进!”
锦书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努力跟上辨玉的速度,心下却有些讶异这王妃院中的氛围……似乎过于活泼了些。
“咱们王妃人可好了,没什么架子,就是……”辨玉眼珠一转,凑近锦书,压低了些声音,一副分享秘密的样子,“就是有时候会突发奇想,你得习惯。不过王爷都是依着王妃的!”
影玖在一旁点头,腮帮子还鼓着,含糊不清地接话:“对!王爷怕王妃!”
锦书脸上的笑容差点没维持住,这是她随随便便就能听的事情吗?
辨玉赶紧拍了影玖一下,嗔怪道:“瞎说什么大实话!”但那语气里分明带着笑意,显然也没真当回事。她又转向锦书,笑嘻嘻地说:“不过王爷和王妃感情是真的好,你以后就知道了,天天腻歪得很,我们看着都脸红。”
影玖再次认真点头:“嗯!”
锦书只觉得信息量有点大,这跟她预想中的严谨截然不同。她只能继续维持着温顺的表情,轻轻“嗯”了一声。
“对了,你的差事……”辨玉终于说回了正题,“王妃说了,让你先跟着熟悉熟悉,主要是帮着打理书房的外间,归置一下书籍、擦拭摆设、更换熏香什么的。里间王妃不叫,咱们可不能进哦。”
影玖补充道:“书房有好吃的点心!”
辨玉瞪了她一眼:“就知道吃!……不过书房的点心确实是最好吃的。”
锦书默默记下,打理书房外间,这倒是个看似清闲又能时常靠近主屋的差事。
正说着,辨玉又拉起锦书的手,唠上了闲磕:“锦书姐姐,你是宫里出来的,宫里是不是规矩特别大?听说御花园的花开得比咱们这儿好多了?宫里的点心是不是更精致?”
影玖也睁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锦书,显然也对宫里充满兴趣。
问题一个接一个,砸得锦书有点猝不及防。她本以为只是走个过场熟悉环境,没想到还要应对这种热情过度的“姐妹谈心”。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斟酌着回答,既要显得恭顺无害,又不能透露任何不该说的信息。
“宫规自然是严谨的……御花园景致确实精巧……点心也还……”她回答得滴水不漏,笑容却有些僵硬了。
看着眼前叽叽喳喳的辨玉和一旁眼神清澈、时不时冒出一句虎狼之词的影玖,锦书第一次觉得,在王府当眼线的差事,可能比她预想的……要棘手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