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月华如水银般透过雕花窗棂,洒落一地清辉。
裴织阑沐浴完毕,只觉得浑身都泛着温热的水汽。她嫌夏日寝衣厚重闷热,便只拣了件樱草色的软绸寝衣穿上。这寝衣用料极省,袖口宽松及肘,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臂;领口虽不算低,但因着她刚刚沐浴完、肌肤微粉,且长发湿漉漉披散的缘故,竟也显出一种不自知的媚态。下摆长及脚踝,赤足踩在冰凉的白玉砖上,更觉舒爽。
她走到梳妆台前,拿起玉梳通发,脑海中却仍在思索着,除了绛雪阁,还有哪里可能有秦啸妹妹的消息?她细细回想着前世零碎的信息,试图拼凑出一点线索。谢孤刃将人藏得极好,外界少有人知秦啸还有这么一个软肋存在。
前世,好像还听过谢孤刃的只言片语。秦啸的妹妹是在十三年前走失,走丢的时候是四岁,谢孤刃在两个月后找到秦啸的妹妹。秦啸的妹妹身子不好,用极其名贵的药才能吊着她的命。说明,在此之前,秦啸的妹妹是吃的起名贵的药,或许可以去排查一下药材的流向。或者,尝试找一下在十三年走丢的十七岁女子。
正思忖间,忽闻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叩叩——”
节奏沉稳,不疾不徐。
裴织阑以为是辨玉端了安神汤来,未曾多想,便随口应道:“进来吧,门未闩。”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进来的却不是辨玉那轻快的身影。
只见谢却陵站在门口,手里握着的,是她之前遗忘在他书房的那本蓝皮章程册子。他似乎是刚从书房过来,身上还穿着白日那件常服,带着些许夜间的凉意。
他的目光原本是平和地寻人,然而当视线落在梳妆台前的裴织阑身上时,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术般,骤然僵住。
烛光柔和,将她笼罩在一层暖昧的光晕里。轻薄寝衣几乎遮不住其下玲珑有致的曲线,因着湿发,肩背处的衣料微微贴着肌肤,勾勒出柔美的线条。墨发如海藻般披散,衬得裸露在外的脖颈、手臂和赤足愈发白皙晃眼。她回眸望来,眼中带着未散的思绪和一丝讶异,唇瓣嫣红,脸颊还带着沐浴后的粉润。
这是一种毫无防备的、惊心动魄的柔媚,与白日里那个与他侃侃而谈、眼神清亮锐利的王妃截然不同。
谢却陵的呼吸几不可察地一窒,心跳骤然失序。
“王、王妃,”他声音有些发紧,眼神却不知该落向何处,“你的章程,落下了。”
裴织阑也愣了一下,没料到他深夜会亲自送来。但她很快反应过来,放下玉梳,转身面向他,唇角自然弯起一抹笑意:“王爷?怎么劳您亲自送来了?我还以为是辨玉那丫头。”
她说着,自然而然地向他走去。赤足踩在冰凉的地砖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随着她的靠近,那股沐浴后的清新花香混合着女子身上特有的暖甜气息,丝丝缕缕地侵入他的感官。她微湿的发梢似乎都带着撩人的水汽。
谢却陵的视线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从她身上移开,仓促地落在手中的册子上,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他几乎是有些手忙脚乱地将册子递出,动作略显僵硬。
“无、无妨。顺路。”他开口,声音竟比平时低沉沙哑了几分,“见你灯还亮着,想必还未歇息……明日或许还要斟酌细则,便送来了。”
裴织阑接过册子时,指尖不可避免地轻轻擦过他的手指。
微凉、细腻的触感,如同羽毛搔过。
谢却陵像是被极细微的电流刺到,手猛地一缩,迅速背到身后,宽大的袖摆微动。
裴织阑注意到了他这过激的反应,抬眼仔细看他。
这一看,竟发现了无比新奇有趣的景象——
只见那位素来端方持重、清冷自持的王爷,耳根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漫上一层鲜艳的绯红,并且那红色还有向脖颈蔓延的趋势。他的眼神死死盯着她身后的烛光,根本不敢与她对视,长睫微颤,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似乎在极力维持着镇定,可那通红的耳朵和微微紊乱的呼吸却彻底出卖了他。
裴织阑先是一怔,随即恍然。
原来这位王爷,不仅是端方君子,内里竟还是个这般……纯情易羞的?
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几分恶劣的趣味瞬间在她心底炸开。
她非但没有退开,反而又向前挪了半步,仰起脸,故意眨了眨眼,语气带着纯然的无辜和关切:“王爷,您的耳朵……怎么这样红?是走过来太急,热着了吗?”
谢却陵:“!!!”
他被这话激得浑身一凛,猛地转回视线,却又在对上她近在咫尺、带着戏谑笑意的眼眸时,像是被灼伤般迅速移开。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胸腔里那擂鼓般的心跳,强自镇定,甚至刻意板起脸,拿出平日里训诫下属的语气,只是那微颤的尾音和通红的耳朵毫无说服力:
“胡、胡说什么!夜里风大,寒气重!王妃穿得如此……如此单薄,还赤足踏地,成何体统!还是应该多穿些,当、当心染了风寒!”
这话说得又快又急,与其说是关心,更像是羞恼之下的强行说教。声音在安静的寝殿里显得格外清晰,甚至带起一点回音。
说完,他像是再也无法忍受这令人心悸的氛围和多看一眼都会让他血液加速的景象,几乎是落荒而逃,转身大步就朝门外走,脚步甚至有些凌乱。
裴织阑看着他几乎是同手同脚逃离的背影,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清脆的笑声在静谧的夜里格外清晰,追着那道仓皇的背影而去。
已经走到院中的谢却陵背影又是一僵,走得更快了,衣袍在夜风中划过一道略显狼狈的弧线。
裴织阑心情极好地低头,用指尖点了点那本蓝皮册子,眼底光华流转,充满了发现新大陆般的兴味。
“谢却陵……”她低声念着他的名字,笑意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