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谢却陵去剿匪的前一天,午后的阳光透过藤蔓缝隙洒下,裴织阑在院中凉亭内查看王府的账册,辨玉在一旁打着扇。
管事嬷嬷神色匆匆来报,面色有些为难:“王妃娘娘,永昌伯府三夫人来了,说……有要事求见,定要当面与您说。”
裴织阑翻动账册的手微微一顿。赵婉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她来无非是找点不痛快。
“请她进来吧。”裴织阑合上账册,神色平静无波。
赵婉打扮得精致妥帖,但脂粉也盖不住她脸上的憔悴,以及她眼睛近乎疯狂的亢奋。她屏退了左右,连辨玉也被她用眼神逼视着,不得不暂时退到亭外远处等候。
凉亭内只剩下裴织阑和赵婉。
赵婉不等裴织阑开口,便抢先一步,凑近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恶毒和抓住把柄的得意:“裴织阑,那日二皇子的出现并非巧合吧?你既然已经嫁给了谢却陵,却又跟谢孤刃牵扯不清,这件事情若被捅出去,你就完了!”
裴织阑看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笑话。
“裴织阑!不许这样看我!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我!”赵婉撑着桌沿,指尖用力到泛白,“现在所有人都对我避之不及,还不够吗?”
“怎么会够呢?这些不足你对我做的十之一二呢。”裴织阑袖间的匕首因她手腕的翻转滑落到她的掌心,寒芒掠过她的眼睛,衬得她更是狠绝。
冰凉的利刃贴着赵婉的脸,激得赵婉忍不住发抖。
怎么会够呢,当年赵婉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总能挑得柳含章对裴织阑动辄罚跪抄书。前世,祖父本该安享晚年,因为她在谢孤刃面前的一句挑拨,祖父一生清名毁于一旦。祖父缠绵病榻那段时日,裴织阑求得谢孤刃的允许,马上就能见到祖父了。赵婉在祖父面前,说当年是裴织阑不知廉耻爬上谢孤刃的床,这才嫁给了谢孤刃,活生生气死了祖父。
这一切,她上一世苟延残喘之时,赵婉屡次来踩上一脚时,丢下的只言片语被她拼凑出来。
裴织阑的手臂下移,刀锋抵着赵婉的脖颈,随着裴织阑越来越用力,出现红痕。
“你可一定要好好活着,我不会放过你,你千万也不要放过你自己。”裴织阑凑近赵婉,几乎是贴在她的耳畔,“你最好是将我跟二皇子的事情闹的人尽皆知,只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承受后果?”
裴织阑后退两步,跟赵婉拉开距离:“你出门也不带半个脑子吗,你怎么敢拿这种没有证据的事情来威胁我。”
她捏着绢帕擦拭刃尖沾染的血珠,好整以暇地看向赵婉魂不守舍的神色。
赵婉的视线久久不曾聚焦,好一会才艰难的转到裴织阑的脸上:“疯子,你是个疯子!那两个女人也是你搞的鬼,她们做的事情都有我跟你以前的影子。是你!一切都是你!裴织阑,你疯了啊!!”
重生的那天起,她就已经疯了,她说过她是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找他们索命来了。
“孙莹在慈安寺静心,你得空最好是去看看她,她应该会很想见到你。你们向来姐妹情深,你一定不忍心她在慈安寺过得清苦吧。”裴织阑话音落下。
赵婉踉跄了两步,扶着桌子才不至于摔倒。
辨玉的声音在亭外响起,带着几分刻意的响亮:“王妃娘娘,夫人和二小姐来了,正在花厅等候。”
裴织阑看了一眼赵婉,猜得到她的母亲这个时候来,大概是因为庄子上的传言抑或是为了谢却陵剿匪一事。
“知道了,请夫人和二小姐过来。”裴织阑用眼神示意影玖扶着赵婉坐下。
影玖会意,上前一步,看似搀扶,实则不容拒绝地将浑身发软、神思恍惚的赵婉按在了石凳上。
裴织阑则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袖,方才那股逼人的戾气已收敛得干干净净,只剩下身为王妃的端庄与疏离。她顺手将桌上那碟没动过的点心往赵婉面前推了推,仿佛只是寻常待客。
脚步声由远及近,柳含章带着裴衔欢款款而来。
“母亲。”裴织阑起身福了福。
柳含章受过裴织阑的礼,她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坐在一旁的赵婉:“永昌伯府的三夫人怎么会在此?”
“赵三夫人是女儿的旧日好友,虽然如今我与她皆嫁作人妇,仍会时常走动。”裴织阑斟茶一杯奉到柳含章面前。
裴衔欢坐在柳含章旁边,笑得一如既往的天真:“外面都说赵家姐姐是不详之身呢,不知是真是假?听说是在平王府的温泉庄子上传出来的,姐姐定知其中缘由吧?”
赵婉猛地一颤,仿佛被惊醒,惊恐地看向裴衔欢,又看向裴织阑,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哪有什么鬼怪之事,不过是下人们以讹传讹。”裴织阑心中冷笑,面上不动声色,“影玖,送赵三夫人回去。裴夫人应是有些体己话要同我说,不好多留赵三夫人。”
影玖领命,再次搀起赵婉,毫不费力地将她带走了。
裴织阑将视线放在柳含章身上:“母亲,祖父官至阁老,女儿亦有贤名在外,如今更是嫁得平亲王这般门第,妹妹的前程应当是不愁的。”
柳含章紧紧握着裴衔欢的手:“欢欢,慎言。”
裴织阑这才满意的浅啜一口茶水:“母亲今日是来问女儿安好?还是来兴师问罪?还是要女儿做些什么?”
柳含章被裴织阑这直白的一问,训诫之言在她的唇边滚了一圈又咽下。她今日前来,确有兴师问罪和打探虚实之意,更想借着流言和王爷去剿匪的机会,敲打裴织阑,让她别忘了娘家,多为裴家、特别是为裴衔欢的前程谋划。
裴织阑此刻的态度,平静中带着疏离。先点明裴家的门第和她的王妃身份,暗示裴衔欢的前程本就不该愁,又直接反问她的来意,丝毫不给她迂回试探的余地。
柳含章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悦,端起往日的腔调:“外头关于那赵婉的风言风语早已不堪入耳,旁人唯恐沾染半分晦气,你怎的还与她这般亲近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