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厅。
裴织阑端坐主位,侧眸看了眼静立在一旁的锦书,声音温和:“锦书,你今日便近前伺候吧。”
锦书闻言,立刻上前一步,恭顺应答:“是,王妃娘娘。”
恰在此时,谢却陵处理完公务,迈步走了进来。
“王爷来了。”裴织阑立刻起身相迎,笑容变得真切明亮了几分,“就等您用膳呢。”
谢却陵被她这过于殷勤的态度弄得微怔,但很快便从她递来的眼神里捕捉到一丝狡黠。他心下了然,面上却不露声色:“有劳王妃。”
膳厅外,三个脑袋悄咪咪地叠在一起,扒着门框往里看。
辨玉捂着嘴,肩膀耸动。墨七抱着剑,嘴角抽搐,努力维持面无表情。影玖眼睛亮晶晶的,跟着一起看热闹。
裴织阑率先拿起公筷,夹了一块鲜嫩的清蒸鱼,仔细地剔掉鱼肉里的刺,然后自然而然地递到了谢却陵唇边。
“王爷,尝尝这个,今日的鱼很是新鲜。”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做作。
谢却陵的身体瞬间僵住,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他下意识地想偏头避开,却对上裴织阑含笑的、带着不容拒绝的眼神。
内心经过一番天人交战,谢却陵的喉结微动,终究还是极其缓慢地、带着视死如归般的僵硬,张嘴接下了那块鱼肉。
“好吃吗?”裴织阑凑近了些。
谢却陵看着眼前突然放大的美丽脸蛋,含糊地“嗯”了一声,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脸颊也染上了薄红。
裴织阑满意地笑了,却并不就此罢休。她放下筷子,极其自然地伸出手,覆上了谢却陵放在桌下的左手,轻轻握住,还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手背,声音又软又甜:“王爷近日公务繁忙,真是辛苦了,要多吃些才好。”
谢却陵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他的心跳骤停一瞬,而后狂跳起来。他想抽回手,却又贪恋那片刻的温软,只能死死盯着自己面前的碗碟。
裴织阑又盛了一小碗鸡汤,轻轻吹了吹,才放到他手边:“王爷近日操劳,多喝些汤补补。”
几轮投喂下来,裴织阑不是夹菜就是递汤,时不时还要极其做作地用手帕替他擦擦嘴角,言语间更是温言软语,关怀备至。
“王爷,这个笋尖很嫩。”
“王爷,喝口汤润润。”
“王爷,您慢点吃,别噎着。”
在谢却陵感觉自己快要被各种食物和羞窘填满时,裴织阑忽然话锋一转,带着点娇嗔的语气,指向远处一碟晶莹剔透的桂花糖藕:“王爷,那个看起来好甜,臣妾也想尝尝~”
谢却陵愣愣地“啊?”了一声。
裴织阑却握着他的手轻轻晃了晃,带着点撒娇的意味,眼神期待地望着他。
谢却陵被她看得心慌意乱,鬼使神差地,就用自己刚才吃饭的筷子,夹起了一块糖藕,正犹豫着是放到她碟子里还是……
裴织阑的手握住了他拿筷子的手,自然而然地倾身张嘴,轻轻咬下了那一小块糖藕。
谢却陵举着筷子,僵在半空。
裴织阑细细咀嚼,然后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猫:“果然好甜,谢谢王爷~”
这顿饭,谢却陵吃得魂飞天外。
而一旁的锦书,始终低垂着眼睑,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偶尔上前添茶倒水,动作规矩得挑不出一丝错处。
但裴织阑知道,她看得一清二楚。
裴织阑的内心:看吧看吧,好好看,最好是事无巨细、添油加醋地告诉你的主子们,然后气死谢孤刃!
就让他们知道,她在王府过得有多滋润,与王爷有多鹣鲽情深。
膳厅外,辨玉已经快憋笑憋出内伤,死死咬着嘴唇。墨七抬头望天,努力研究房梁的构造。影玖用力地抓着墨七的胳膊,尽量不笑出声。
终于,这顿对谢却陵来说无比漫长的午膳结束了。
裴织阑拿起绢帕,再次故意地轻轻拭过谢却陵的唇角:“王爷用好了?那臣妾陪您去园子里走走消食?”
谢却陵如蒙大赦,立刻站起身,几乎是抢着回答:“好。”
看着两人相偕离去的背影,锦书这才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那些几乎没怎么动,被王妃夹到王爷碗里又大多被王爷勉强吃下的菜肴上,眼神有些许的波动,随即又恢复平静,默默上前收拾碗筷。
门外,辨玉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又赶紧捂住嘴。墨七无奈地瞥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午后的花园沐浴在明媚的阳光里,蝉鸣阵阵,绿树成荫。裴织阑挽着谢却陵,沿着树荫下的青石小径漫步。
“王爷,石榴树结果子了,瞧着真喜人。”她指着不远处一棵果实累累的石榴树,语气轻快,“等熟了让管事摘些,听说甜得很。”
谢却陵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看到那一个个饱满红润的石榴,唇角微扬:“嗯。”
“到时候王爷可要陪我一起吃。”裴织阑看他一眼,眼底满是笑意。
“好。”谢却陵应着,感受着臂弯间的重量。
阳光透过枝叶缝隙,在她发间跳跃,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他看着她带笑的侧脸,一时有些出神。
走至一处临水的凉亭,裴织阑提议进去歇歇脚。亭子里早已有机灵的下人备好了温茶和几样清淡的果脯。
裴织阑斟了一杯茶递给谢却陵,自己也捧起一杯,随意地吹着浮沫,状似不经意地开口:
“王爷,臣妾听说大皇子殿下仁厚?臣妾入宫次数寥寥,见过的天家贵胄更是屈指可数,也不知是真是假。王爷与大皇子想必相熟些,在您看来,大皇子……是个怎样的人?”
亭外有微风拂过水面,带来丝丝凉意和荷花的清香。
谢却陵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抬眸看了她一眼,而后将目光投向亭外波光粼粼的水面,声音平稳温和,带着一种客观的审慎:“大皇子……性情确实较为宽和仁厚。”
他顿了顿,斟酌用词,继续道:“他平日待人接物多以礼相待,鲜少有疾言厉色之时。陛下曾赞其有仁爱之心。”
“那……大皇子在政务上呢?”她顺着话头,“臣妾听说陛下也曾让大皇子协理过一些部务?”
“大皇子曾协理过礼部与工部事宜。行事风格……大抵是求稳为主,注重章程规矩,或许稍欠些雷厉风行。但他身边汇聚了不少清流文臣,时常建言献策,倒也稳妥。”
裴织阑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上些许担忧:“若是大皇子这般性子,与二皇子在朝堂上相较,不知会不会吃亏?”
“朝堂之事,非是简单的性情之争。各有各的路数,各有各的依仗罢了。最终……还是要看陛下圣意如何。”谢却陵眸光微动,看向她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裴织阑见好就收,将一块蜜饯海棠递到谢却陵嘴边:“王爷说了这许多,听得臣妾头晕,还是不想了。反正有王爷在,臣妾只管躲懒就是了。”
“嗯。”谢却陵就着裴织阑的手张嘴接下蜜饯,甜味在他的口中化开,伴随着她指尖残留的淡淡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