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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市口的青石板地被前夜的雨水泡得发亮,坑洼里积着浑浊的泥水,混着泥土腥气与若有若无的铁锈味,在清晨的冷风中弥漫开来。监斩台用厚重的方木搭起,高三丈有余,台上铺着的猩红毡毯边角已经发黑,与周围肃杀的气氛格格不入。刑部尚书钱大人正襟危坐于公案后,绯色官袍熨烫得平整如新,胸前补子上的獬豸图案在晨光中泛着暗纹,他手中的朱笔悬在斩令牌上方,迟迟没有落下,山羊胡子却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台下早已围满了百姓,黑压压的人头攒动,交头接耳声如同被惊扰的蜂群,嗡嗡不绝。今日要问斩的是江南漕运总督赵怀安,这位以清廉闻名的官员三天前还在朝堂上揭发“江北漕银亏空案”,拿出的账本让瑞王一党脸色发白,没成想昨夜突然“认罪”,供词白纸黑字写着“私吞漕银三十万两”,今晨便被押赴法场,速度快得蹊跷。

赵怀安跪在刑台中央,乱发如枯草般覆在脸上,遮住了大半面容。囚衣早已被撕扯得破烂不堪,上面的暗红污渍层层叠叠,分不清是干涸的血还是沾着的泥。他低垂着头,一动不动,若非胸口还有微弱起伏,几乎要被当成一具尸体。刽子手赤着臂膀,古铜色的肌肉虬结,双手抱着沉甸甸的鬼头刀,刀锋在晨光下泛着冷冽的青光,映得周围百姓的脸都有些发白。

“午时三刻到——”监斩官拖着长腔,尖利的声音刺破嘈杂的人声,在法场上空回荡。

钱尚书深吸一口气,朱笔终于要落下。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清脆的银铃声由远及近,伴随着“让让!都让让!钦差大人到!”的呼喊声,人群突然被挤开一条通道。

只见老二澹台战一马当先冲了进来,褐色短打紧束着腰身,衣袂在奔跑中翻飞,腰间的弹弓皮筋随着动作嗡嗡作响,上面还沾着半块没吃完的肉干。他身后,乳母抱着小郡主澹台星急匆匆跟着,脚步踉跄,险些被地上的石子绊倒。小星星今日穿了身大红兜肚,绣着金线的朱雀图案在阳光下格外鲜亮,颈项间挂着的长命锁叮当作响,手里还攥着个鎏金拨浪鼓,鼓身的琉璃珠随着颠簸碰撞出细碎的声响。

“圣旨到!刀下留人!”澹台战一个利落的鹞子翻身跃上刑台,单膝跪地,手中高举的却不是明黄绢帛,而是一块沾着奶渍的绣龙帕子——那分明是刚从小星星兜肚上扯下来的,边角还挂着根调皮的线头。

钱尚书气得山羊胡子直抖,猛地拍响公案:“胡闹!法场重地,岂容尔等黄口小儿撒野!”他今日特意换上新官袍,就是想在百姓面前维持“铁面无私”的形象,没成想被个半大孩子搅了局。

话未说完,刑台上突然响起“哇——”的一声大哭。小星星被刽子手鬼头刀的反光晃了眼,那冷森森的青光让她瞬间吓得瘪了嘴,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往下掉。乳母慌忙颠着身子哄:“郡主乖,不怕不怕,咱们这就走......”可小丫头哭得越来越凶,还打起了嗝,突然身子一僵——尿意来了。

“哗——”

一泡热腾腾的童子尿如银箭般射出,不偏不倚,精准地浇在了赵怀安的脸上!温热的尿液混着晨间的凉气,激得原本昏沉的死囚猛地一个哆嗦,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竟缓缓睁开了眼睛。

更离奇的是,那尿渍触到赵怀安嘴角的暗红“血痕”时,突然泛起诡异的白色泡沫,原本深紫的血色渐渐褪去,露出底下青黑的毒斑,在苍白的脸上格外刺眼。围观的百姓顿时炸开了锅:“那不是血!是毒!”“赵大人是被人下了药啊!”

“看!这就是尿洗冤情!”澹台战立刻跳起来嚷嚷,指着赵怀安脸上的毒斑,“《洗冤录》上明明白白写着‘童子尿至纯至阳,可涤阴毒,天日昭昭’!钱大人,您这监斩的是冤案,还是故意要灭口啊?”

百姓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几个机灵的衙役对视一眼,悄悄往后退了两步,显然不想蹚这浑水。钱尚书的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攥着斩令牌的手微微发抖。他下意识地往后躲,却没注意到小星星的尿渍溅了几滴在他的官袍前襟,那尿渍遇着日光竟微微发亮,渐渐显出几行蝇头小字:“构陷赵怀安,瑞王赏千金,官升三级”。

混乱中,老四澹台鹊猫着腰,从人群缝隙里钻到刑台边。他穿了身月白药童褂,鼻梁上架着副水晶小眼镜,手里拎着个沉甸甸的药箱。趁众人注意力都在钱尚书身上,他飞快掏出个瓷瓶,往赵怀安的囚衣上撒了些淡绿色粉末。那粉末一遇尿渍就“滋滋”作响,腾起缕缕青烟,烟雾中隐约浮现出一个狰狞的突厥狼头纹——正是老四前几日在《南宫毒经》里见过的突厥秘毒“哑狼散”的特征!

“哎呀呀,这账可算不清了!”老五澹台铢不知从哪钻了出来,怀里抱着个小巧的金算盘,噼里啪啦打得飞快。他穿了身大红锦袍,活像个年画里的小财神,算盘珠碰撞的声响盖过了部分议论声,“构陷忠良成本核算:突厥‘哑狼散’二两,伪造认罪状五钱,买通狱卒灭口费千金——我的天爷,比江北漕银亏空还黑呐!这瑞王真是黑心肝!”

赵怀安彻底清醒过来,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嘶吼,虽然说不出完整的话,但“瑞王”两个字清晰可辨。他挣扎着想要起身,目光死死盯住钱尚书,眼中满是怨毒:“是...瑞王...逼我...顶罪...真正的...账册在...”话未说完,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青黑色的毒血。

钱尚书猛地从公案后站起身,想要呵斥,双腿却一软,重重跌坐回去。官帽“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露出光秃秃的地中海脑袋,上面几道新鲜的抓痕格外醒目——分明是昨夜去狱中灭口时,被赵怀安反抗抓伤的。

小星星此时已经止住了哭,看到钱尚书狼狈的模样,反而咯咯笑了起来。她挣脱乳母的怀抱,摇摇晃晃走到钱尚书面前,举起手里的鎏金拨浪鼓,“咚咚咚”地敲在他的光头上。鼓声沉闷,震得钱尚书耳膜生疼,眼前发黑。突然,鼓面“咔嚓”一声裂开,一张油纸从里面飘了出来,缓缓落在公案上。

纸上的字迹遇着残留的尿渍渐渐显形,正是钱尚书的亲笔:“漕银三十万两,实购突厥弯刀八千柄,瑞王分七成,余三成归本部”。墨迹还带着淡淡的墨香,显然是近日才写的。

“尿证如山!钱大人你还有什么话说!”百姓们彻底沸腾了,烂菜叶、臭鸡蛋、泥巴块纷纷砸向监斩台,钱尚书抱头鼠窜,活像只丧家之犬。就在这时,太子亲卫统领带着一队人马疾驰而来,高声道:“太子有令,将钱尚书拿下,彻查江北漕银案!”亲卫们一拥而上,将面如死灰的钱尚书拖了下去。

赵怀安被松绑后,踉跄着走到小星星面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额头抵在还带着尿湿痕迹的青石板上,老泪纵横:“多谢小郡主...多谢小郡主救命之恩...”

澹台战抱起小星星,小丫头咯咯笑着,把手里的拨浪鼓丢给台下一个眼巴巴望着的小孩。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兄妹俩披着一身金光离去,身后是百姓们“小郡主千岁”的欢呼声,经久不息。

是夜,东宫偏殿的烛火亮了一夜。老四澹台鹊将从法场带回来的“证物”一一摆在案上:一小撮尿湿的泥土、赵怀安囚衣的碎片、还有那张显形的油纸。他戴着水晶眼镜,用小银勺小心翼翼地刮取少许泥土,放入白玉碗中,滴入几滴特制的药液。泥土瞬间泛起幽蓝光芒,碗底渐渐沉淀出细微的金属碎屑。

“这是突厥精钢的淬火屑,”老四推了推眼镜,语气凝重,“和上次从瑞王府搜出的弯刀材质一模一样。看来漕银确实被用来买了突厥的兵器。”他又拿起囚衣碎片,指着上面被尿液冲刷出的暗纹:“这种‘哑狼散’是突厥王庭的秘药,服下后会让人失语昏沉,还能伪造认罪状,只有童子尿能解,寻常解药根本没用。”

老三澹台墨坐在一旁,哗啦啦翻着一本《洗冤录》,书页间夹着的糖纸簌簌往下掉。他突然指着某页插图喊道:“你们看!书上真的写了‘童子尿至纯至阳,可破天下阴毒’!妹妹的尿简直是解毒圣药、辨冤神器啊!”插图上画着个小人用尿壶浇在尸体上,旁边配着文字注解,页脚还画了个对尿壶磕头的小像,活脱脱就是老五的翻版。

老大澹台玄靠在窗边,默不作声地擦拭着短剑。剑锋映出他凝重的面色,他缓缓开口:“突厥秘毒、王庭精钢、漕银亏空...这一切都指向瑞王与突厥的勾结。但赵怀安只是个漕运总督,为何瑞王要急于灭口?他到底掌握了什么足以动摇根基的秘密?”他的目光扫过内室,小星星正趴在乳母怀里睡得香甜,长命锁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正在数金瓜子的老五突然抬头,手里捏着颗与众不同的金珠:“赵大人昏迷前说账册在...会不会在这?”他把金珠递到众人面前,那珠子比普通金瓜子大些,表面刻着细密的花纹。老大用短剑轻轻一挑,金珠“咔”地裂开,里面藏着一卷微缩绢帛。

众人连忙展开绢帛,烛光下,密密麻麻的字迹清晰可见,正是江北漕银亏空的真实账目:“天启十三年三月,漕银十万两购突厥精钢;五月,十五万两购战马;八月,五万两修缮南宫旧宅...”看到最后一条,所有人都愣住了——南宫旧宅是先皇后娘家的祖宅,早已荒废二十余年,为何要用漕银修缮?

“南宫旧宅?”老三皱起眉头,“那地方据说早就被烧成一片废墟了,修它做什么?”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掠过一道黑影,一只信鸽扑棱着翅膀飞过。澹台战眼疾手快,抓起弹弓,一块肉干“嗖”地射出,精准击中鸽腿。信鸽坠落在地,澹台战捡起一看,鸽腿上绑着个铜管,里面藏着张纸条。

纸条上的字迹与钱尚书的亲笔如出一辙:“赵氏余孽已除,七月初七地宫开,双珠合璧”。

“灭口...他们怕赵怀安说出地宫的秘密。”老大攥紧剑柄,剑身泛着冷光,“南宫旧宅下面,恐怕藏着突厥和瑞王的地宫。”

此时,内室传来轻微的响动。众人转头看去,只见小星星在睡梦中咂咂嘴,翻了个身。她颈项间的长命锁不知何时轻轻弹开,内层竟藏着一枚青铜钥匙,匙身刻着南宫家族特有的朱雀纹——与账册“修缮南宫旧宅”条目旁的徽记一模一样。

“原来母后早就料到了...”太子不知何时立于门边,月光洒在他身上,映得面色格外深沉。他走过去,指尖轻轻抚过钥匙上的齿痕,那纹路熟悉得让他心头一紧,“她把打开秘密的钥匙,藏在了星星身边。”

月光如水,透过窗棂流淌进来,照亮了钥匙上古老的纹路。五个娃娃围在床边,望着沉睡的小郡主,终于明白——这场啼笑皆非的法场尿冤,从来不是巧合,而是先皇后布下的局。那个看似懵懂无知、只会哭闹撒尿的奶娃娃,才是真正握有解开阴谋钥匙的人。

烛火噼啪爆响,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渐渐与钥匙上的朱雀纹重叠在一起。七月初七越来越近,一场围绕地宫、秘钥与江山的风暴,已然蓄势待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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