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寺
这话已经是明白的威胁。
温弈舒气得笑了。
“大胆!”
她从袖子里拿出一块金牌,高高举起来。
“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本公主在这里,谁敢乱动!”
金牌上的皇家花纹,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方丈和一群僧人脸上的血色一下子没了。
他们“扑通”一声,全都跪到地上。
“公主殿下请息怒!小僧有眼无珠!”
温弈舒看着脚下这群先前傲慢现在害怕的和尚,心里很得意,眼角也扬起来。
她玩着发钗上的珠翠,冷冷地说:
“现在知道害怕了?”
“晚了!这镇国寺,本公主今天非查不可!”
温弈墨在廊下看着这一幕,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如何才能让她,从这场无谓的口舌之争里抽身,去后山看一出真正的大戏?
学刺客惊扰她?
还是敲响寺中大钟,引她注意?
不。
都不如直接告诉她,后山有她想要的功劳。
温弈舒,可真是一把天赐的好刀。
她走到墙角,向一个正在玩泥巴的小孩招了招手。
她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精致的糖糕。
“去,把这张纸条,交给你看到的那位穿粉色衣服的姐姐。”
她指着温弈舒的侍女,新雨。
“办好了,这块糖糕就是你的。”
做完这些,温弈墨没有停留。
她猜后院的人会去报信。
她绕到侧面的走廊,果然看到一个僧人神色匆忙,正想从侧门溜走。
温弈墨蒙上面巾,藏在拐角的暗处。
等那僧人经过,她突然出手,一把将他拉进黑暗里。
那僧人只觉得喉咙一紧,就被用力按在墙上。
“谁让你去的?”
她的声音,像冰一样冷。
僧人吓得魂都没了,结结巴巴地回答:
“是、是方丈……方丈让我赶快去太常寺……报、报告冯礼大人!”
果然是冯礼。
温弈墨心里清楚了,手上用力,把那僧人打晕,绑进杂物间。
她整理了一下衣服,悄悄回到前院。
好戏,才刚要开始。
新雨把字条交给温弈舒。
“后山铸假的祭祀钱币,掳掠流民为奴。”
温弈舒本来就一肚子火,看到这字条,更加愤怒。
“好啊,居然还有这种事!”
她马上带着侍卫,怒气冲冲地冲向后院。
方丈大惊失色,连滚带爬地起身,想唤人去后山报信。
他刚转身,只觉后颈一麻。
一枚银针,悄无声息地刺入他的穴位。
方丈浑身僵直,口不能言,只能眼睁睁看着温弈舒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
温弈墨收回手,眼底一片冰冷。
“砰——!”
偏殿的门,被她一脚踢开。
里面的人还没来得及关上通往地下的暗门。
镇国寺的秘密,就这样暴露在光天化日下。
呛人的烟尘扑面而来,温弈舒剧烈地咳嗽起来,紧紧抓住手中的帕子。
她本来不在意这些奴隶是死是活,也不关心什么陶土换铜钱。
但这污浊的空气,这群和尚刚才对她的无礼,彻底点燃了她的怒火。
一个流民颤抖着指向监工,哭着说:
“公主殿下!这些假和尚,不但假铸祭天钱币,还把我们抢来做奴隶啊!”
温弈舒勃然大怒。
“好大的狗胆!”
“你们这些穿着袈裟的畜生!竟敢这样欺压百姓!”
方丈这时才醒了过来,看到这情况,一把将身边的监寺推了出去。
他指着监寺,又哭又说。
“公主明察!这都是监寺一个人干的,老衲……老衲是真的不知道啊!”
一旁的冯晚宁适时开口,声音清晰冷静。
“公主,兹事体大,以陶换铜,抢掠流民,已经不是一个寺庙的事了,应该立刻交给刑部和大理寺严查。”
温弈舒厉声道“新雨!立刻通知刑部,查封镇国寺!”
“所有相关的人,全都抓起来!”
她看了一眼那些骨瘦如柴的流民,皱了皱眉。
“还有这些人,马上放了,找大夫来看看他们。”
温弈墨站在远处,看着被官兵层层围住的镇国寺,眉毛轻轻一扬。
这个温弈舒,虽然骄傲愚蠢,却总在她需要的时候,帮了她的忙。
太常寺衙门内,灯火幽微。
冯礼的脸色,比这灯火还要惨白。
“镇国寺被封了。”
“连……连药铺,也被温弈舒那个蠢货顺藤摸瓜给抄了!”
“所有僧人,工匠,还有那些流民,全被关进了刑部大牢!”
他急得在原地打转,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
沈传师端坐着,慢条斯理地品着茶,神色没有半分波澜。
“大人慌什么。”
他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
“一个镇国寺而已,毁了,再寻下一处便是。”
“现在最要紧的,是灭口。”
他的声音很轻,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
“那些僧人知道的太多了,一个都不能留。”
“让他们在牢里,永远地闭上嘴。”
“还有那些被救走的流民,他们见过我们的人,知道我们的事。”
“一个都不能留。”
冯礼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
他看着沈传师,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没错。”
“死人,才最稳妥。”
焦凰阁后院,暗香浮动。
轻烟立于温弈墨身侧,低声回禀。
“郡主,查清了。”
“太常寺卿冯礼,与镇国寺方丈往来密切,账目不清。”
“背后,是冯家的影子。”
温弈墨正在修剪一枝新折的梅花,闻言,手上动作未停。
冯家。
皇帝的母家,盘根错节,权势滔天。
现在动它,无异于蚍蜉撼树。
她剪去一截枯枝,眼神沉静。
“知道了。”
“时机未到,先盯着。”
这时,裴惊梧走了进来,一身青袍,身姿如竹。
他一身青袍,更显清瘦。
他将一本账册放在桌上。
“郡主,我们的酒告急了。”
“焦凰阁的酒,一直由黎阳县的供应商专送。”
“可这两次,都未按期送达。”
“怕是路上出了什么变故。”
黎阳县城外,官道上尘土飞扬。
两个身影,显得格格不入。
一个身形高大,扮作樵夫,背着一捆柴,面容被烟灰抹得看不真切,唯有一双眼睛,亮如寒星。
正是安谈砚。
另一个则穿着不合身的猎户皮袄,手里提着一只肥硕的灰兔,两只长耳朵耷拉着,一脸生无可恋。
是江相如。
“我说,咱们是来打探虚实的,不是来赶集的。”
安谈砚看着江相如手里那只还在蹬腿的兔子,有些无奈。
“你不懂。”
江相如冲他挤了挤眼,压低声音。
“这叫道具。”
“万一碰上个貌美的小姑娘,我把这兔子送她,岂不是一段佳话的开端?”
安谈砚懒得理他。
江相如压低声音抱怨。
“我说,咱们就不能穿得好点吗?”
“我这兔子还是花大价钱在市集上买的,你非说这样才像。”
“万一待会儿碰上个漂亮姑娘,我这形象可全毁了。”
安谈砚目不斜视。
“闭嘴。”
“大军在十里外的镜湖扎营,我们先进城探探虚实。”
正说着,一队商旅从后方赶了上来。
为首的是个老伯,满脸和善。
车上盖着厚厚的油布,隐约能闻到一丝酒香。
安谈砚上前攀谈了几句。
那老伯也是个健谈的。
“我们是给京都的焦凰阁送酒的。”
“小本生意,就图个安稳。”
焦凰阁。
安谈砚心中一动。
这是他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了。
他才离京几月,竟不知京中何时出了这么一座名声响亮的酒楼。
说时迟,那时快。
一阵呼哨声从两旁的山林里传来。
数十个手持钢刀的山匪呼啸而下,将商队团团围住。
那老伯脸色一白,却像是早有准备。
他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陪着笑脸上前。
“各位好汉,行个方便。”
“这是我们孝敬各位的买路钱,还请高抬贵手。”
领头的山匪一把抢过钱袋,掂了掂,脸上露出贪婪的笑。
“钱,我们要了。”
他一挥手,身后的喽啰便如饿狼般扑了上去。
“货,也留下!”
商队的人哪敢反抗,只能眼睁睁看着一箱箱美酒被搬走。
山匪们还不满足,顺手夺走了安谈砚背上的柴火。
经过江相如时,又一把抢走了他手里那只准备“开启佳话”的兔子。
江相如气得差点当场拔剑。
安谈砚按住了他,微微摇头。
他要的,不是打跑这几个喽啰。
他要的,是将他们连根拔起。
山匪呼啸而去,只留下满地狼藉。
老伯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我的酒啊!”
“这可是要送到京都的啊!这可怎么交代啊!”
京都。
听到这两个字,安谈砚的眼神暗了一瞬。
那个地方,曾是他待了六年的牢笼。
他走到老伯面前。
“老人家,不必惊慌。”
“你且告诉我你的住处。”
“你的酒,我会替你抢回来。”
说完,他没再停留。
他带着江相如,径直朝着黎阳县城的方向走去。
江相如还在为他的兔子愤愤不平。
“就这么算了?”
安谈砚的目光,落在远处高大的城墙上,眼神冷冽。
“在剿匪之前。”
“我得先去会会这黎阳县的县令。”
幽暗的密室里,弥漫着草药与矿石混合的奇异气味。
烛火跳动,映着一排排贴了标签的药瓶,瓶中液体或澄澈,或浑浊,在光影下显得神秘莫测。
温弈墨正用一柄白玉药杵,细细研磨着碗中的一味赤色粉末。
她神情专注,眉眼低垂,那颗极小的泪痣在烛光下若隐若现。
“叩、叩、叩。”
她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身前的紫檀木桌上轻叩着。
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
付玉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将一封信笺放在桌上。
“郡主,暖雨来信了。”
付玉将信中的内容一一读给温弈墨听。
包括安谈砚带着士兵抢救庄稼,后来又被老将难为。
更是被人陷害还进了大狱。
不过还好,现在那个内奸已经被抓出来死了,安谈砚也清白了。
“还有......”
温弈墨的动作未停。
“继续。”
“焦凰阁送往京都的酒,又被劫了。”
付玉的声音很低。
“这是第二次了。”
“好在只是劫财,没伤人命。”
温弈墨手中的药杵顿了一下。
“信上还说,定远王府的小王爷,安谈砚,到了黎阳县。”
“说是……为了剿匪。”
安谈砚。
温弈墨想起了那个剑眉星目的少年。
看来,他做的还不错,内奸被他逮出来了,老将也收服了,竟然可以带兵剿匪了。
不过,这群山匪,竟如此放肆。
她放下银针,将研磨好的毒粉小心翼翼地收进一个小瓷瓶里。
脑中,却浮现出一本书。
是师傅锦晏所着的兵法孤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