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不出宋承漪所料,崔氏果然去搬了救兵,一个不成还找了两个,奉平长公主和永安侯都到了。
只怪她来得太巧,撞上这个场面。
郁攸迟话落,众人视线都望了过来。
奉平长公主微微蹙了蹙眉,永安侯沉着脸,不比书案砚台的颜色好到哪里去。
宋承漪心中有几分怕。
但是,崔氏在众人面前,编排她是红颜祸水?错处又归到了她头上?
她眸光闪了闪,上前行了两步,对着堂上诸人施了盈盈一礼。
宋承漪启唇道:“二婶婶此话差矣,若我当得红颜二字,敢问这祸水,又是祸了哪一处?”
崔氏眼泪朦胧,望了一眼书案的方向,眼神说明了一切。
郁攸迟端坐在宽大的紫檀椅上,垂首不知在钻研什么古籍,手指捻着书页,对外界的一切浑不在意。
崔氏眼底红通一片,表情怨毒地转向立在堂中的女子。
“今日种种,你敢说不是祸起在你?”若不是因她受罚,曹嬷嬷怎会被连累处置。
宋承漪疑惑道:“二婶婶说的是什么事?今天发生的事情可有些多,不知您说的是曹嬷嬷被步大人带走之事,还是您和曹嬷嬷来我的院子,要塞给我......”
“听听!”崔氏急忙打断,“就是你这张巧舌如簧的嘴,才蛊得攸迟对我与曹嬷嬷心生嫌隙,才让我的奶嬷嬷,活生生送了性命啊!”
二夫人的眼泪不停滚落,每一个字都浸满切齿的憎恶。
曹嬷嬷死了?
这无逸斋,真是凶险至极之地。
宋承漪心中一紧,露兰还在那处,岂不是凶多吉少?得尽快叫崔氏他们离开。
崔氏还在哭诉着,像是曹嬷嬷的命是她索走的一般。
既然对方觉着她能祸得了郁攸迟的心,宋承漪也不介意当这个祸水。
她打定了心思,转身径直走向书案,站在正翻阅书册的男子身边,抬腕按住了那只骨节分明的右手。
“二婶婶口口声声,是我挑唆你与她生了嫌隙。”
她的声音在寂静堂中清晰,带着一种刻意的柔媚,“世子?可是这样?”
眼前的那只素白腕子,比纸张还要透白。
郁攸迟眉头微挑。
宋承漪的手微微用力,竟晃动了他的手臂。
她吸了一口气,声音愈发娇怯,尾音拖曳着,如羽毛搔刮人心。
“世子?你、你说话呀。”
郁攸迟抬眸凝着她的脸,眸中闪过璀璨华光。
宋承漪紧张地等待,等他毫不留情地甩开她的手。
终于等得郁攸迟开口,声线低沉,“成何体统。”
话间,他反手扣住她的手腕,不许她再晃。
手下肌肤细嫩柔滑,微微用力,可以感受到她急速跳动的脉搏。
男子体温比她的高,手心温暖干燥,轻攥住她的手,就令她动弹不得。
就在宋承漪以为自己会被甩开,就感觉他的拇指向下,缓而重地滑到了她的掌心。
在她眸子睁大的同时,男子五指收紧,包裹住她的手。
郁攸迟没管她惊异的神情,侧头对着堂中坐着的三人,薄唇牵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二婶说得对极了,我确实被色迷了心窍。”
一屋五人,四个人都愣住了。
崔氏更是一副活见鬼的模样,被他这话惊得止了哭。
若说全盛都的男子,谁都有可能色令智昏,唯独郁攸迟不可能。
这么多年,千方百计送到他身旁的女子,长相像亡妻的一大把,还有性格相似的,甚至宋家还有意送来家中幺女。
郁攸迟都未曾正眼看过。
如今,迷上了被扔在后院不闻不问两年的她?
这怎么可能?!
宋承漪更是脑中一片空白,她上上下下打量着郁攸迟,想看看他是不是被夺舍了。
她这般做,只是想让崔氏明白,郁攸迟岂会被她左右?
把这“祸水”的罪名硬扣过来,她根本承受不起。
她所求的,不过是将她遗忘在平芜院,叫她过几天安生清净的日子。
怎么短短两个时辰,郁攸迟的态度竟天翻地覆?
忽而一阵战栗感传来,那紧扣着她的大掌,指腹竟在她手背上似有若无地摩挲。
她觉着半条小臂都跟着酥麻。
郁攸迟抬眸,见她眼睛都忘了眨的盯着他看,他向后靠在椅背上,姿势闲适,带着慵懒的促狭。
“怎么,你也被色相所迷了?”
宋承漪脸颊轰然发热,她赶紧收回视线,死死盯住自己的足尖。
一旁的奉平长公主收起若有所思的神情,沉稳开口。
“曼文,你接着说。”
崔氏名曼文,是崔家老太爷最小的女儿,出嫁前在家中最为受宠。
崔氏的悲泣再度涌上,“殿下,曹嬷嬷是看顾我长大的奶娘,这种感情不是主仆二字可道尽的,而且她更是家父亲自为我挑选的,如今却落得这个下场。”
说着,她泪如雨下,几乎要背过气去。
“自从二爷心冷意绝,看破红尘出家为僧,妾身在侯府已是度日如年。”
“如今......如今连伴在身侧的嬷嬷,也......”
崔氏捂住胸口,气息急促,仿佛下一刻就要晕厥。
宋承漪的耳朵动了动。
原来郁二爷郁广则出家了,难怪二姑娘出嫁未见他这位父亲露面。
崔氏抽泣着,“妾身......都不知将来如何有颜面回娘家探视......若父亲问起,妾身该怎生交代?!”
她拿帕子抹了脸上的泪,决然地道:“长公主殿下!侯爷!妾妾身......实在无颜再于侯府立足了!不如......不如就允了妾身......回崔家去罢。”
不是告状,而是请辞。
这以退为进,崔氏用得当真炉火纯青。
宋承漪和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崔氏并无错处,至少明面上没有。
永安侯如何能将嫁进来二十余年的弟媳遣回娘家。
况且,崔家是皇后母家,宋承漪听雨梅念叨过,崔氏一族如今已是盛都第一名门,哪家都开罪不起。
奉平长公主眼中流露出不忍,“曼文,你在说什么傻话,本宫岂会让你回崔家,侯府离不得你,全府上下都要靠你操持着。”
永安侯郁广邰浓密的络腮胡颤动了一下,似要开口抚慰。
“好啊。”
一个清冷慵懒的声音,打破了悲泣氛围。
宋承漪身子绷紧,不可思议地望着郁攸迟。
并不是因为他的话,而是他细微的动作。
他怎么......这般磨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