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大理解，康麻子要带她去巡视啥，但出去透透气也是好的。
因此舜英特特早睡早起，天微微亮就穿上了一早预备好的常服——那是一套萨仁所赠的蒙古女子衣装！满人的旗服，外出实在太不方便了！虽说嫔妃也有骑射装，但看上去跟御前侍卫似的，而且衣袖腰身极其肥大，实在不怎么好看。
她宁可cosplay蒙古姑娘。
戴上一顶镶满珊瑚、青金石和绿松石的蒙古帽，大片的珊瑚珠穗垂下，梅红袍子、宝蓝缕金坎肩，脚踩掐金的小羊皮靴子，倒是真有几分异域风情。
舜英在镜子前转了两圈，便把这顶过于华丽繁琐的蒙古帽摘了下来。虽不确定是去巡视个啥，万一要上河堤，这帽子未免碍事。
除去帽子，便露出两个大麻花辫子，辫子用缕金云纹的丝带系着，末梢缀着几粒莲子米大东珠，简单耐看。
“娘娘，这也太素了吧。”岁余忍不住咋舌，又忙捧来各色珠串、镯子、耳环、宝石戒指等物。
舜英便挑了一对东珠耳环戴上，又拿了一条十八子的珊瑚珠串配在襟上，最后选了一枚翡翠扳指套上，“就这样吧，外出巡视，不宜张扬。”
岁余忙又拿了件厚实的暗花罗披风，“外面风大，娘娘莫着凉了。”
舜英莞尔，但还是由着岁余替她穿上了披风。此次外出，虽不知巡视何处，但对普通人而言恐怕不轻松，因此舜英就没有带丫鬟，只点了贺圣朝，又命贺圣朝拣选几个年轻体壮的太监，俱着仆役装束随行。
康熙就住在府衙前院，舜英一会儿工夫便到了，正要叫人通禀，李德全便笑脸迎了上来，“娘娘来得好早！”
舜英今日心情甚好，语气也温和：“这不是怕耽误皇上巡视么。”
李德全躬着身道：“您里头请！”
府衙正堂也并不怎么宽敞，但内里一应摆设倒是不俗，但依稀可见内廷造办处的印记——不消说，康熙南巡，竟还带了不少家具摆设呢……
舜英暗暗吐着槽，却见几个侍女正在服侍康麻子更衣洗漱。王贵人也在一旁服侍，她手脚利落地绞干了一条罗帕，双手呈给皇帝。
康熙擦了擦老脸，抖擞了精神，才含笑道：“朕还忖着一会儿叫李德全去唤你呢，不成想你自己便来了。”
舜英福了福身子。一众侍女虽不知来者何人，但也听见李公公在外头尊称“娘娘”了，不消说，纷纷跪地磕头。
舜英瞧着里头厅堂才刚摆好饭食，不由得有些意外，康麻子居然还没用早膳？
都已经辰时了呢，起得有点晚啊。
“给贵妃娘娘请安！”王贵人将挽起的袖子落下，便忙不迭请安了。王贵人眼底有惊异之色滑过，贵妃这是要跟皇上一块出去吗？王贵人脑中电光石火一闪，似是明白了什么，不由浮现三分愧色。可皇上垂问，她又不敢不答……
舜英琢磨着，康麻子昨天是巡视了河堤，回来又召了王贵人留宿，这老登体力倒是不错嘛！
“打扰皇上用早膳了。”舜英忙不迭致歉。是她心急了。
康熙摆了摆手，很是温和地道：“不妨事，你先小坐片刻，朕用了膳便出发。”
王贵人面上有些不安之色，她连忙垂下头，飞快福了福身子，便跟去内厅服侍皇帝用膳了。
舜英便随意地坐在了一旁的绣墩上，李德全恭恭敬敬奉了茶上来。舜英瞥了一眼那澄澈的茶汤，只抿了一口，便撂下了。
话说，她这还是第一次进康麻子的寝居呢。一应摆设——嗯，审美倒是在线。
又瞥了一眼里头的小花厅，只隔着一道琉璃珠帘，瞧得不甚清楚，一方八仙桌上，十来样饭菜，倒也称不上多隆重，不过康麻子进倒是很香。王贵人便忙活活布菜，一刻不得清闲。
舜英百无聊赖地把玩着珊瑚珠串，话说王贵人今天怎么缩头缩脑的？
正在此时，有侍女捧了蜜饯、糕点上来，恭敬屈膝，又飞快退下。
舜英扫了一眼，挑了块茯苓糕送进嘴里，嗯，是宫中的口味。
康熙三十八年的二月底，倒春寒之威不可小觑。
只不过这点寒凉对舜英而言就不算什么了。
坐着一辆外观并不起眼的马车，只不过车内倒是十分宽敞，车里还摆了个小巧的博山炉，炉中点着龙涎香，细丝般的香雾幽幽萦绕。和康麻子同坐一车，舜英还真有点不习惯。
戳了戳香炉，舜英问：“皇上是要巡视大堤吗？”
康熙不露异色，淡然颔首：“还有最后一处大堤。”也是最险要的一处。
舜英点了点头，便没有多问了。
康熙：你倒是沉着。
车子一开始行驶得十分平稳，但出了城便渐渐有些颠簸了。
康熙贴心地解释：“前阵子下了不少雨，路有些不好走。”
舜英点头表示理解，这个年代，绝大多数路都不平坦，哪怕是官道若不是时常修缮，也会坑坑洼洼难行。
就这么颠簸了半个时辰，马车终于停了。
李德全在车外恭恭敬敬道：“主子爷，前头的路，马车走不了了……”
康熙叹了口气，“那就只好下车步行了。”
舜英很是配合地道：“辛苦皇上了。”
康熙先是一愣，然后十分和善地道：“也辛苦表妹了。”
舜英脚甫一落地，便感觉到脚下的泥泞了，她不以为意，抬眼一瞧，前方赫然是一座小山……啊不，那是黄河大堤！
“嘶！地上悬河啊！”今儿算是亲眼见识到了。
康熙瞥了一眼佟二被泥水染污的掐金小羊皮靴子，以及裙摆上的泥点子……佟二竟是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模样。
大堤跟前，数不清的民夫正忙活着加固大堤，有官差、衙役挥舞着鞭子，还有身穿官袍的地方官员，原本正坐在临时搭建的凉亭里优哉游哉地吃茶——但这会子正飞奔而来。
啧啧，跟僵尸似的。
说话间，官老爷们已经跪在了泥泞中，叩首不迭。
康熙兀自负手而立，踩着泥水，一步一顿，朝那大堤走去。满身泥水的官老爷们忙不迭爬起来跟随。舜英也只好略一提裙摆，信步跟了上去。
幸好今天穿的是靴子，否则非湿透了不可。
雨后的大堤可不太好爬，康熙亦不得不小心翼翼。相较之下，舜英的脚步就稳当多了，毕竟修为在这里摆设，平衡力也远超一般人。
迎着朝阳爬上小山般的大堤，康熙喘息都有些急促，再定睛一瞧，佟二倒是气定神闲！
舜英俯瞰着眼前黄河，不知卷了多少泥沙，昏黄一片，涛涛向东，再瞅瞅脚下的大堤，层层加固，还是每每溃堤改道——好一条暴躁的母亲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