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勤勤看着叫住她的佟真，心情复杂。
眼前的佟真，早已没了昔日作为高经纬“正牌女友”时的张扬跋扈，那件不合时宜的贵妇貂绒外套下，是掩饰不住的狼狈与脆弱。
“叶勤勤，”佟真又喊了一声，声音带着点沙哑和不确定，“能……能聊几句吗？”
叶勤勤本不想与她有过多牵扯，但看着她此刻孤零零站在冷风里，想到刚才她在酒吧内的遭遇，那句拒绝的话终究没能说出口。她点了点头：“说吧。”
一时间沉默蔓延。酒吧里隐约传来的音乐声，更衬得此处的安静有些尴尬。
最终还是佟真先开了口，语气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讨好：“你认识酒吧老板？刚才……谢了。”
“晓姨人很好，还有同情心，发生了冲突，总是站女生这一方的。”叶勤勤语气平淡，没什么情绪。
佟真扯了扯嘴角，像是想笑，却没笑出来。她拢了拢那件毛茸茸的外套，想汲取一点暖意，眼神飘忽了一下，忽然切入一个让叶勤勤始料未及的话题：“叶勤勤，说真的，我挺佩服你的。”
叶勤勤挑眉，不明所以。
“你看你，当初被高经纬那么打压，说离职就离职，一点不拖泥带水。现在……现在好像也混得挺明白的。”佟真的语气带着点探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你和那个高高大大的男生，在一起了？他看起来比高经纬靠谱多了。”
叶勤勤猜到她说的是韩述。
人性最大的恶就是，恨你有，笑你无，嫌你穷，怕你富。大家都是一个广告公司出来的，凭什么你过得比她好？听这酸溜溜的语气，莫不是又不甘心？
“叶勤勤你别误会。我只是想和你取取经。怎么才能牢牢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像高经纬那种，和你明明分开了，还好像对你‘念念不忘’的？”
叶勤勤差点跳脚，“什么叫分开了，从来就没在一起过好吧？男人啊，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佟真，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那不是念念不忘，那是不甘心，是征服欲和占有欲作祟！看到事情脱离他的掌控后就不自在。这甚至连喜欢都谈不上，就只是他那种人劣根性的体现！”
“是吗？”佟真的脸色，瞬间变得更难看的脸色，就像伤口被二次撒盐。
“靠着算计、讨好、甚至是用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去‘俘获’一个男人的心，就算暂时得到了，你能确保一辈子抓得住吗？”叶勤勤恨铁不成钢。
“今天他可以被你吸引，明天同样可以被更年轻、更新鲜美丽、更会讨好他的人吸引。把自己活成一株依附大树的菟丝花，风一吹就倒，有意思吗？”
叶勤勤想起了黎雪宁。那个在众人描述中如此强大、如此有手段的女人，在感情的泥沼里，是否也曾迷失过？
她深吸一口气，说出自己这段时间最深的感触：“智者不如爱河，建设美丽中国。这话虽然是玩笑，但道理是真的。在感情里，先动心、投入更深的人，往往输得最惨。与其把希望寄托在男人那点靠不住的‘良心’和‘长情’上，不如先想想怎么让自己强大起来。当你自己站得足够高，看得足够远的时候，你会发现，曾经让你纠结痛苦的那些人和事，根本不值一提。”
这番话，叶勤勤既是对佟真说，也像是在对自己和那个素未谋面的黎雪宁说。
佟真怔怔地听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叶勤勤的话像鞭子一样抽打在她试图掩饰的虚荣和脆弱上。她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词穷。
叶勤勤看着她这副样子，犹豫了一下，那个盘旋在心头许久的问题，终于还是问出了口。声音压低，带着直接的探究：“佟真，公司里传的那些……你，是真的吗？”
佟真身体猛地一僵，下意识抚住自己的肚子。
她想要否认或狡辩，但当她触及叶勤勤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想到自己刚才在酒吧里最不堪的一面已被对方尽收眼底，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情绪涌了上来。
“是！是真的又怎么样？！”
佟真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虚张声势的得意，尽管那得意看起来如此苍白，“高经纬的种！有了这个孩子，我看他还怎么甩掉我！到时候，母凭子贵，我照样能吃香的喝辣的，住大房子，背名牌包！叶勤勤，你就羡慕去吧！”
她试图从叶勤勤脸上找到嫉妒或震惊，却只看到了一种深深的、复杂的……怜悯？
叶勤勤心绪无比复杂。
她看着佟真那张年轻却写满欲望的脸，脑海里却不合时宜地浮现出黎雪宁的名字。
假如……假如当年黎雪宁也真的怀孕了，她对着那个意外到来的小生命，会是怎样一番想法？
“羡慕？佟真，你醒醒吧！自己还是个没活明白的孩子，你怎么去照顾另一个小生命？再说，给高经纬那种人品低劣的渣男生孩子？你真是想不开！还以为有了孩子就能绑住他？别做梦了。”
一连串的问题，像冷水一样泼在佟真脸上。她强撑起来的气势瞬间垮了下去，眼睛红了。
长期压抑的委屈、对未来的恐惧，以及内心深处那点不愿承认的清醒，在这一刻决堤。
“那我还能怎么办？！”佟真带着哭腔，几乎是吼了出来，“你以为我想吗？我爸好赌，欠了一屁股债！我妈除了喝酒骂人什么都不会！我哥就是个无业游民，三十多了连个老婆都讨不到！全家都指望着我！我来帝都，就是想赚钱，想过好日子，想摆脱那个家！我除了这张脸，这个身子，我还有什么？”
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掉下来，混着花掉的妆容，此刻的佟真显得格外凄惨。以至于在叶勤勤这个“敌人”面前已经毫无形象可言，口不择言，带着自暴自弃的宣泄：
“高经纬……他根本就不是个东西！表面上人模狗样的，实际上……时间短得要命，还没什么感觉就结束了。他自己不行，还总想证明什么，有时候嫌麻烦，就不愿意戴……我先前是吃过药的，但那药伤身，也不能老吃啊……我就抱着侥幸心理，以为没那么容易中招，谁知道……谁知道……”
叶勤勤听着这不堪的细节，胸腔里的怒火烧得更旺。这高经纬，果然是人渣中的战斗机！自己不行，床品还如此差劲！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她试探着，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男人……都这么不愿意戴吗？”
佟真抹了把眼泪，嗤笑一声：“爱你的男人，自然会心疼你，为你考虑，怕你受伤。不爱的……就像高经纬这种，只顾自己爽，哪管你死活？反正出了事，受苦的又不是他们男人。”
爱你的男人自然愿意，不爱的就只顾自己。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叶勤勤脑海中关于黎雪宁的迷雾！
她想起了苏逸的叙述。
最初，黎雪宁是明确抗拒肢体接触的，坚持要留到“新婚之夜”。而改变，发生在他见过黎母，展示了一番“情深义重”之后……
有没有一种可能，苏逸那时的表现，并非全然真心，而是一种更高级的、蓄谋已久的“征服”？
他用物质和看似真诚的态度，软化了黎雪宁的防线，让她误以为找到了可以依靠的港湾，从而“心甘情愿”地接纳了他？那个可能存在的孩子，到来的方式，是否也和佟真的情况有着令人心寒的相似之处？
这个猜测让叶勤勤不寒而栗。
她看着眼前哭得妆都花了的佟真，心中那点因为过往恩怨而产生的厌恶，渐渐被一种同为女性的悲哀所取代。她沉默了片刻，最终，用一种近乎劝诫的语气，轻声说道：
“佟真，趁着孩子还小，早做打算。你的人生路还很长，依靠别人，尤其是依靠一个渣男，永远不如依靠自己来得踏实。”
叶勤勤站起身，准备离开。该说的她都说了，如何选择，是佟真自己的事。
佟真猛地抬起头，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声音颤抖地叫住了她：
“叶勤勤！”
叶勤勤停下脚步，回头。
佟真眼底充满恐惧和恳求，她哽咽着，几乎是用尽力气说道：“你……你能不能……陪我去医院？我、我不是要讹你，也不是想麻烦你……我就是……就是害怕一个人……我不想孤零零地躺在那里，面对那些冰冷的手术刀……求你了……”
夜色深沉，路灯将佟真的身影拉得长长，只剩无助与孤寂。
她想起“Girls help girls”，想起自己刚才那番关于女性要独立强大的言论……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时间定了，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