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里，鹞子的歌声暂歇，换上了一段轻柔的爵士乐作为间奏。空气中躁动的因子稍稍平复，却愈发衬出卡座间流淌的暗涌。
叶荔的酒喝到了尽头，她动作优雅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韩述的问题悬在半空——黎雪宁和顾生，后来在一起了吗？
“在一起？”叶荔菁像是听到了一个遥远而陌生的词汇，她轻轻摇头，红唇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似嘲弄，又似感慨，“韩述，你入行晚，有些事不知道。在云启科技，至少在明面上，从来没有人把他们两个往情侣的关系上想过。一次都没有。”
韩述蹙眉，这与他想象的截然不同。
七年的相识时光，生哥的七年挂怀，按理说黎雪宁不会无所察觉。两个人到底是怎样经营关系，又是怎么隐藏的那么深呢？他们怎么做到的？
“为什么？”他不解，“生哥对她......”
“顾生对她如何，那是顾生自己的事。”叶荔菁打断他，语气恢复了几分hR总监的冷静与客观，“但黎雪宁......她的所有注意力，几乎都扑在了工作上。她和顾生，在所有人眼里，包括最初的我，看来就是最默契的工作搭档，是亦师亦友的关系。顾生欣赏她的才华和拼劲，倾囊相授；黎雪宁则凭借她的聪明和强硬，执行着顾生或许不忍心去做的变革。他们联手，确实让研发三部焕发了新生机。仅此而已。”
她顿了顿，补充道，目光扫过韩述年轻而困惑的脸：“就像当初，很多人也觉得你和顾生关系亲近，但谁会往别处想呢？”
这个类比让韩述微微一怔，一时无言。
叶荔菁继续说下去，将话题引向那个决定性的转折点：“事情的变化，发生在2015年年初。公司当时启动了一个重大的跨国合作项目，合作伙伴是法国一家顶尖的科技公司。对方非常重视，派来了一个核心的技术团队，负责人是一位年轻的华人精英，叫Alex，中文名似乎叫......周慕辰。”
“周慕辰......”韩述默念着这个名字，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嗯，斯坦福的高材生，家世好，能力强，人也长得英俊，谈吐风趣，是那种走到哪里都会自带光环的人。”叶荔菁的描述很平淡，但韩述能想象出那样一个人物出现在云启时所带来的冲击。
“项目需要深度对接，黎雪宁作为研发三部技术层面的最高负责人，自然与周慕辰打交道最多。他们一起开会、讨论技术方案、共进工作餐......频率高得惊人。”叶荔菁的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很快，公司里就开始有风言风语，说看到他们下班后一起出现在国家大剧院、国贸的高级餐厅，还说黎雪宁坐上了周慕辰的专车上......反正，说得有鼻子有眼。”
“黎雪宁她......”韩述忍不住想问，黎雪宁对周慕辰呢？她动心了吗？那个让生哥在2010年冬夜借酒消愁、在2012年夏天疯狂攒钱的女人，会如此轻易地被另一个人吸引吗？
叶荔菁仿佛看穿了他的疑问，笑了笑：“真假难辨。但结果是，项目接近尾声时，黎雪宁提交了辞职报告。理由是——她接受法国公司的offer，随周慕辰团队一同赴巴黎任职。很充分，也很......令人浮想联翩的理由，不是吗？”
韩述的心沉了下去。
巴黎，浪漫之都，听起来确实像一个全新开始的完美注脚。
“她的离职手续，是我亲自经办的。”叶荔菁的声音低沉了些许，似乎陷入了那天的回忆，“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她。她来人力部办公室找我签字，状态很好，妆容异常……浓重，哦不，是隆盛。她的容貌本身就是浓丽型的，五官非常精致，衣着得体，甚至比平时更多了几分爱情滋润的感觉。但我总觉得，那妆容下面，藏着点别的东西。”
“我和她算不上熟络，但毕竟共事好几年。我一边盖章，一边忍不住说了一句：‘黎总，说实话，挺佩服您的。这些年，您一直是我努力想成为的样子——独立、强大、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且能牢牢抓住。’”
叶荔菁停顿了一下，模仿着当时黎雪宁的反应。
“她听了之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了。那笑容......怎么说呢，有点复杂，有点疲惫，甚至有点......苍凉。”叶荔菁微微蹙眉，努力还原着当时的场景，“她看着我说：‘叶主管，谢谢你这么说。但是，如果可以选，谁愿意一直做个无所不能、事事都要去争去抢的女强人呢？’”
“我当时没明白，只好客气地说：‘您这就是凡尔赛了，多少人求还求不来呢。’”
“她却摇了摇头，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我听：‘可是啊，当我终于以为自己找到了那个可以放心依靠、不用再那么拼命的港湾时，却好像......再也没有机会去享受了。’”
说完这句，黎雪宁便拿着签好字的文件，礼貌地告辞离开，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叶荔菁看向韩述：“这就是我和她最后的对话。她那句话，我当时没完全懂，现在也没完全懂。听起来像是终于找到了归宿，准备卸下铠甲享受人生了，可语气又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反而像是......像是错过了什么，永远地错过了，所以不得不继续强大下去。很矛盾，不是吗？”
韩述沉默地听着，眉头紧锁。黎雪宁的话像一团迷雾，包裹着难以言说的遗憾与决绝。
找到依靠？是指周慕辰吗？可为什么又说没机会享受？这中间缺失了太多关键环节。
“那之后，您就再也没见过她？也没听说过她的消息？”韩述追问。
叶荔菁摇头：“没有。她就像一阵风，吹过了云启，留下了无数传说和争议，然后彻底消失在了巴黎的烟云里。至于她和周慕辰后来怎么样，是不是真的在一起，没人知道。也许开始了新的精彩人生，也许......谁知道呢。”
话题终于又绕回了最初的原点。韩述深吸一口气，问出了那个他最关心的问题：“那......生哥呢？黎雪宁走后，他怎么样了？”
叶荔菁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端起酒杯，却发现已经空了。她放下杯子，语气变得平淡了许多：“顾生？他请了两周年假，具体去哪了没人知道。回来之后，该工作工作，该加班加班。当年又得了公司攻坚标兵，劳动模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