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亲王送来的《公孙兵法》一直放在婉儿枕边。
书中的朱批她已反复看了好多遍,她越是琢磨其中的内容,便越是心惊。
这日清晨,她正在院中查看新到的药材,宫里的马车却突然到了门口。
来的是贤妃宫里的一个小太监,他显得的神色匆匆。
“周医正,贤妃娘娘请您即刻入宫一趟。”
婉儿心头不禁一紧。
她太了解这贤妃,年龄与自己相仿,美丽大方,为人素来低调,深得天保皇帝宠爱,若不是因为皇帝要拉拢李涣成,她就是皇后的不二人选。
这次若非有急事,她是绝不会这般匆忙相请的。
“小公公可知道是什么事?”婉儿问小太监。
小太监往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娘娘没说什么事,但我估计与皇后娘娘有关……”
“皇后娘娘?”婉儿不禁纳闷。
她似乎有点儿明白了,八成是皇后李碧鸳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婉儿不敢耽搁,简单给周慎行交代了几句便提着药箱随小太监去了。
马车一路疾行,很快便将婉儿送入宫城。
贤妃住在长春宫,当她见到婉儿后急忙屏退了左右。
“周医正,本宫长话短说。”贤妃眉头紧锁道:“皇后前日去慈宁宫探望太后,回来后便说身体不适,昨日我让太医院的太医去会诊,给她开了几帖药服下,今日一早竟突然呕血不止。”
插一句,太后原本是被皇帝圈入西冷宫的,后来皇帝觉得她太可怜,便又将她迁回慈宁宫了。
婉儿心中不禁警觉,略一思忖后问贤妃:“娘娘可曾见过太医院开的药方?”
贤妃从袖中取出一张药方:“昨日太医院的刘太医开好药方后还特意让我过目,我心说让我看有什么用?我又不懂医术,便随手抄录了一份在此。”
婉儿忙接过药方仔细看。
只见方子里所列的大都是些寻常的安神补气药,性状十分平和。
不过当她看到最后一味药引时,她的瞳孔猛地一缩:“雪蛤膏?”
“雪蛤膏有何不妥?”贤妃诧异道。
见贤妃问,婉儿指着方子给她解释道:“雪蛤膏是滋补上品,也没什么毒性,但此药性温,若与皇后日常服用的赤阳丹共用,二者药性便会相冲,轻则呕血,重则伤及心脉。”
贤妃脸色顿时发白:“赤阳丹是皇后调理气血的秘药,太医院的人应该知道啊!他们怎会用雪蛤膏做药引?”
婉儿的目光看向虚空:“是有人算准了皇后会同时服用赤阳丹,特意在药方里加了一味雪蛤膏。
贤妃跌坐在椅上道:“好歹毒的心计!若非本宫多留了个心眼,将药方抄录了一份,岂不是要替人背这口黑锅?”
婉儿抬眼看向贤妃:“我的贤妃娘娘呀!您也太实诚了,那个刘太医让您过目药方,目的就是要拉你垫背,如果皇上问起,他肯定会往你身上推。”
“啊?这……”贤妃大吃一惊。
她压根也没想到自己会在无意中踩到坑里。
婉儿收起药方:“皇后现在如何?”
“已经止了血,但身子虚弱,还在昏睡。”贤妃显得六神无主。
“那个……刘太医呢?”婉儿又问。
“刘太医已被皇上关起来了。”贤妃面色苍白。
婉儿眉头微蹙:“我晓得这个人,虽然医术平庸,但却是个溜须拍马的高手。“
“他……他这么干的目的是什么?”贤妃显然害怕了,一只手搭在婉儿胳膊上。
婉儿略一沉吟,然后道:“贤妃娘娘,此事恐怕幕后另有其人,针对的不仅是皇后,还有……”
贤妃一怔:“你的意思是……还针对我?”
“没错!”婉儿肯定道。
“针对我干嘛呀?莫不是因为皇上让我协理六宫?”贤妃的语气中已带上了哭腔。
“有这可能。”婉儿分析道:
“若只针对皇后,方法多的是,何必用这等容易被查出来的手段?”
“此举可谓一石二鸟,既除掉了皇后,又能嫁祸给您,而最大的得益者……”
她没敢往下说,但贤妃已然明白。
皇后要是死了,她这个协理六宫的后妃首当其冲便成了后宫嫔妃们的眼中钉。
而最有可能取而代之的便是德妃。
“本宫这就去禀明皇上……”贤妃有些着急。
婉儿忙将她拦住:“贤妃娘娘且慢,您无凭无据的,单凭猜测,皇上如何能信您?况且下毒之人既然敢对皇后动手,必然已做好了万全准备。”
“那该如何是好?”贤妃没了主意。
婉儿思忖片刻,然后道:“现在当务之急是先设法保住皇后的性命。”
“莫非你要去坤宁宫?”贤妃一惊。
婉儿语气肯定道:“只有让皇后说出实情,才能还您清白。”
贤妃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好,本宫陪你同去。”
……
坤宁宫内,果然气氛凝重。
皇后躺在凤榻上,面色苍白如纸,唇边还带着一丝未擦净的血迹。
几个太医正战战兢兢地跪在榻前。
婉儿上前去先看了看皇后面色,又搭腕诊脉。
只感觉皇后的脉象虚浮无力,确是气血两亏之兆。
然而细细体察,脉象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
这显然是中毒的迹象。
一番思索后,婉儿推翻了自己判断的雪蛤膏与赤阳丹相冲的可能,而有可能是在食物中注入慢性毒药导致的中毒。
“好周密的手段,先用慢性毒药削弱皇后的身体,再借太医院的方子引发毒性。”婉儿不禁暗自心惊。
见婉儿发怔不语,贤妃急问:“周医正,你有办法吗?”
婉儿沉吟片刻,在方笺上写了几味解毒扶正的中成药,然后吩咐太医院的人去取。
待药取来,婉儿亲自煎煮,又用金针为皇后疏导经脉。
半个时辰后,皇后的脸色渐渐红润,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咳咳……”
皇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皇后娘娘感觉如何?”婉儿轻声问。
此刻,纵然婉儿对李碧鸳有多么不喜欢,但为了帮贤妃洗脱罪责,她也硬生生忍下了。
李碧鸳抬手轻抚额角:“头还有些晕……”
须臾,她又闭上眼睛:“本宫想睡会儿。”
“皇后娘娘需要静养,诸位都回避吧。”婉儿站起身。
闻言,众人都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走出坤宁宫,贤妃低声道:“皇后似乎一点也不抱怨。”
婉儿默然点了点头:“这的确不像她平时的样子。”
二人一路再无话,直到长春宫前,贤妃抓住婉儿的双手:“今日之事,多亏有你,否则……”
“娘娘客气了。”婉儿微微一笑。
贤妃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终只轻叹一声:“这后宫真是……深不可测呀!”
“贤妃娘娘一定要多加小心,不要给人当了垫背的还不自知!”婉儿叮嘱道。
贤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婉儿向她略一福,二人无言地相别。
……
婉儿回到白玉堂时已近黄昏。
落英缤等人正在院中等他,见她回来,忙迎了上去问:“宫里出事了?”
婉儿便将今日之事简略说了一番。
落英缤听完,冷笑道:“这一箭双雕玩的好高明,皇后要是被毒死了,贤妃便获罪丢掉皇后之位,后宫之主便会落入……”
婉儿接言道:“落入德妃之手!”
落英缤摇了摇头:“非也,德妃之父是李涣成的旧部,他们是不会与李碧鸳争抢皇后之位的!”
婉儿心中一凛:“不是德妃,那又会是谁?”
“李—涣—成!”落英缤一字一顿地说出这个名字。
婉儿吃惊:“怎么可能?李涣成会害死自己的女儿?”
“李碧鸳被害死了吗?”落英缤笑问。
“没有!”婉儿默然。
“害而不死,这不是恰到好处吗?”落英缤颔首微笑。
“啊?你是说……这是李碧鸳配合她爹演的一出苦肉计?”婉儿大惊失色。
落英缤点头笑道:“的确是苦肉计计!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李碧鸳被救醒后不哭不闹,很平静吧?”
婉儿诧异地看向落英缤:“没错!你简直就如亲临现场一般清楚。”
落英缤冷笑道:“李涣成心狠手辣,为了清理后宫,不惜搭上自己的亲女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