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娇娇只觉得一股无名之怒涌上心头。
前世,她与他做了两年夫妻,同床异梦。他待她,永远是相敬如宾,拒人于千里之外。他的书房,他的用具,旁人轻易碰不得,就连她这个名正言顺的妻子,也未曾有过半分特权。
他清冷得仿佛没有七情六欲,对男女之事更是毫无兴趣,以至于她一度暗中怀疑,他是不是有龙阳之好。
可现在,为了宋千千这个乡下来的野丫头,他竟有了如此鲜明的反应。
一股夹杂着屈辱、嫉恨与酸涩的怒火,瞬间从宋娇娇心底蹿升。
凭什么。
宋千千论身段不如她,论容貌不及她白皙,论才情更是拍马也赶不上。纪玄昭是瞎了眼吗?
不过……也好。
嫉恨迅速发酵,催生出一个更加恶毒的念头。
她本就不想嫁给这个注定早死的灾星。既然他自己送上门来,正好将宋千千这个眼中钉,与他这块绊脚石,一同捆绑着,送入地狱。
“纪哥哥,你的耳朵……怎么这么红?”
宋娇娇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难道你们…你们真的有苟且…”
“放肆!”
纪玄昭抬头,眼神冰冷,让宋娇娇忍不住后退几步。
“是我说错了什么吗?可是……可是大家也都看到了,你和姐姐她的确……的确孤男寡女共处了许久。姐姐名节有损,也是事实啊。”
此言一出,周围的下人们看纪玄昭的眼神,瞬间又多了几分了然与轻蔑。
原来如此。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对着一个中了那种药的女人,又怎会真的坐怀不乱。
宋娇娇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猛地转身,扑到陈夫人怀里,放声大哭。
“母亲,我不要嫁给他了,我不要了。他心里根本没有我,他与姐姐不清不白,女儿不嫁。”
她哭得撕心裂肺,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胡闹。”陈夫人脸色铁青,又气又急,“娇娇,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婚姻大事,岂容你如此任性。”
“我没有任性。”宋娇娇抬起一张梨花带雨的脸,抽噎着说道,“母亲,我们侯府与纪家联姻,本就是为了结两姓之好。纪哥哥才华横溢,将来必定青云直上。这样的好姻缘,理应由我们侯府真正的嫡女来承接。”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床上昏迷不醒的宋千千,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顾全大局”的委屈。
“如今姐姐回来了,她才是侯府名正言顺的嫡长女。这门亲事,本就该是她的。更何况……更何况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他们二人的名声已经绑在了一起。若纪哥哥再娶我,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我们侯府姐妹二人共侍一夫吗?”
这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又“委曲求全”,瞬间让在场众人动了恻隐之心。
是啊,真千金回来了,婚约自然该物归原主。更何况还出了这档子丑事,让假千金再去嫁,确实是委屈了。
陈夫人也被她说得心头一乱。
她看着哭得肝肠寸断的宋娇娇,又看了看床上人事不知、确实是清白难辨的宋千千,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纪玄昭身上。
换亲,似乎……是眼下解决这场风波,保全侯府颜面的唯一办法了。
她深吸一口气,神色复杂地对纪玄昭勉强一笑:“纪学士,小女娇娇被我们宠坏了,口不择言,您别放在心上。这婚事……”
“夫人。”纪玄昭终于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他上前一步,目光平静地看着陈夫人,又若有似无地扫过宋娇娇,薄唇微启,似乎准备说些什么。
宋娇娇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纪玄昭最终却只是微微垂下眼帘,吐出几个字:“此事,是一场误会。”
这样一句轻飘飘的解释,在眼下这种情形里,显得苍白又无力,反而更像是欲盖弥彰。
宋娇娇心中大定,知道他是有口难辩。
她立刻落下泪来,她乘胜追击:“母亲,您看,纪哥哥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了侯府的声誉,也为了不让纪家难做,就请您成全。让姐姐嫁给纪哥哥吧。”
陈夫人看着纪玄昭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最后一丝犹豫也动摇了。
或许,这真是天意。
她叹了口气,正要开口应下这桩荒唐的提议。
就在这时,一个微弱、沙哑,却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冷意的声音,从床榻的方向,幽幽传来。
“我不同意。”
正准备顺水推舟的陈夫人愣住了。
哭得梨花带雨的宋娇娇,脸上的悲戚瞬间凝固,转为不可置信的错愕。
而始终沉默的纪玄昭,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长长的羽睫垂下,遮住了其中一闪而过的情绪。他耳廓上那片未曾完全褪去的薄红,在这一刻,有种自作多情之感。
所有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床榻上那个缓缓撑起身子的瘦弱身影。
宋千千的动作很慢,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白芷连忙上前,用自己的肩膀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嘴唇干裂,一头青丝散乱地披在肩上,更显得那张小脸只有巴掌大小,楚楚可怜。
可那双眼睛,却不再是之前众人印象中的尖锐与疏离。
此刻,那双眸子里盛满了水光,像一头迷途的幼鹿,惶然而无助地望向陈夫人。她张了张嘴,一声低哑的、带着无尽委屈的呼唤,从喉咙深处溢出。
“母亲……”
这是她回到侯府后,第一次用这样柔软、这样全然信赖的姿态,呼唤这个名义上的母亲。
陈夫人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
方才所有的权衡、犹豫、算计,在这一声“母亲”面前,瞬间土崩瓦解。只剩下满腔的愧疚与怜爱。
“千千。”她疾步走到床边坐下,握住女儿冰凉的手,声音都哽咽了,“我的儿,你感觉怎么样?你别怕,有母亲在,定会为你做主。”
“母亲……”宋千千的眼泪终于滑落,顺着苍白的脸颊,砸落在陈夫人的手背上,滚烫得惊人,“女儿好怕。女儿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才刚回到侯府,到底是谁……与我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要用这样歹毒的法子,置我于死地。”
她的话语不成句,却字字泣血,听得陈夫人心如刀绞。
“你放心。”陈夫人拍着她的手,咬牙切齿地保证,“母亲就算是掘地三尺,也定会将那起子黑心烂肺的畜生揪出来,为你讨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