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之的背影消失在巷口。
但他那阴冷的笑意,却让在场的每个人心里发毛。
院子里,那两箱薄礼静静躺着。
哪里是礼物?
分明是两口敞着口的棺材,连那木头上没干的漆味,都带着一股子阴森的死气。
苏莲腿一软,扶着门框才没滑到地上去,脸白如纸。
“姑娘,我们......我们现在怎么办?”
柳钰也上前一步,将两个孩子护在身后,满眼都是戒备和担忧。
“这里不能多待,裴砚之那人有仇必报,今天吃了亏,绝对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云知夏没理会旁人,径直走到那株枯死的龙息草前。
指尖轻拂,入手是一片死寂。
这草根本不是枯萎,是被人用阴毒的内力震碎了所有生机。
云知夏的心猛的一沉,但她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裴砚之以为这样就能吓住我,让我乱了方寸,躲在院子里等死。”
“他想错了。”
“这恰恰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云知夏转身回到屋内,在那张简陋的八仙桌前坐下。
她铺开三张一模一样的信纸,笔尖饱蘸浓墨。
第一封,是给萧珏的。
“神农谷外围匪患猖獗,常有商队遇劫,民女此行,为采珍稀药材,亦为考察商路,深恐有失。恳请王爷以雷霆手段清剿匪患,以保商路平安,护我大乾子民安稳。”
第二封,是给顾晏尘的。
“蜀中官道年久失修,多有塌方,百姓出行极为不便。民女此行前往神农谷,路途艰难,亦深感民生之多艰。恳请顾大人以苍生为念,修缮官道,以利民生。”
第三封,是给慕容熙的。
“听闻蜀中药材价格不稳,多有奸商囤积居奇。小女欲往神农谷考察药材行情,寻觅商机。慕容公子若有兴趣,你我或可联手,共谋大事,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三封信,三个理由,找得让人挑不出半点错。
云知夏将自己的求助,都包上了一层为国为民的漂亮外衣。
她要的是他们的帮助,但给出的,却是让他们无法拒绝的、建功立业的由头。
信送出去不到一个时辰,三路人马就陆续到了。
先到的是萧珏的亲卫。
还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直接带来一队杀气腾腾的精锐,还有一枚刻着龙纹的王府令牌。
传话也还是那副霸道的调调。
“王爷有令,云姑娘此行,由我等全程护卫。谁敢动您一根头发,就是与我靖王府为敌。”
跟着来的是顾晏尘派来的县丞。
他送来一份特别详细的路线图,和几份盖着官印的通关文牒。
“云姑娘,顾大人说了,蜀中山路崎岖,这张图上,标明了所有安全的驿站和我们的人,您尽管放心。”
“沿途上下,都已打点妥当。”
最后来的是慕容熙的管家。
他笑呵呵的送来了一支商队的全部文书,和几套崭新的行头。
“云姑娘,我家公子说了,这蜀道之上,扮成行商更安全。”
“您和两位小主子混在商队里,保管谁也瞧不出来。”
三路人马,三个办法,在小院子里分成三拨,谁也不服谁。
靖王府的亲卫队长,嫌商队太慢,目标太大。
县丞则觉得王府的人太招摇,简直是把“我们在这里”几个字写在脸上。
慕容熙的管家,则笑眯眯的暗示,这蜀道之上,银子比刀剑和官印都好使。
眼看三伙人在院子里吵得越来越凶,火药味越来越浓。
“咳。”
一声清脆的、故意学大人说话的咳嗽声响了起来。
“你们的法子,都不行。”
云小墨不知什么时候搬了张小板凳,老气横秋的坐在院子中央,面前用石子摆了三个圈。
他小手一指,点向代表靖王府的那个圈。
“萧叔叔的人,杀气太重,还没出城就是活靶子,这是下策。”
“顾叔叔的路线,太稳,稳得像官府告示,裴砚之那老狐狸闭着眼都能猜到。半路埋伏,瓮中捉鳖,这是中策。”
他最后指向慕容熙的那个圈,小眉头皱得更紧。
“慕容叔叔的商队,人多眼杂,谁能保证里面没有裴砚之提前埋下的钉子?这叫引狼入室,更不是上策。”
一番话说得三个管事的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他们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主子想了半天的好办法,怎么到了一个五岁孩子嘴里,就变得全是毛病。
“娘亲......”
云小暖忽然抓住云知夏的衣角,小脸煞白,声音都在发抖,“我闻到了。”
“去神农谷的路上......有那个坏叔叔身上的味道。”
“好冷,好吓人......”
“就在......就在一个叫‘一线天’的地方,味道特别浓。”
云知夏心头一紧。
她看看地上被儿子画出的三个圈,又看看女儿煞白的小脸,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云知夏站起身,平静的扫了一眼眼前的三伙人。
“多谢三位援手,知夏感激不尽。”
她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此行,我们乘慕容公子的商队,用顾大人的身份文牒,走他规划的安全路线。”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了靖王府那队杀气腾腾的亲卫身上。
“至于王爷的人......就麻烦各位,扮成另一伙客商,跟我们一前一后,互相照应。”
她把三个办法,就这么合在了一起。
这样一来,既有商队作掩护,又有官道走着安全,还有王府的亲卫保护。
三个管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和......
一丝服气。
他们不再争执,各自领命而去。
临走前,苏莲把一张用鲛人纱做的地图摹本,郑重的交到云知夏手里。
“姑娘,这是我们苏家世代守护的‘神农谷商道图’,上面有条密道,可以绕开所有的关卡,直通谷内。”
柳钰则背上行囊,对着云知夏,单膝跪地。
“姑娘,请让柳钰随行,护您周全。”
“这条命是您给的,便是死了,也值了。”
云知夏将他扶起,点了点头。
第二天,天还没亮。
一支看起来很普通的商队,就悄无声息的驶出了蜀中城。
车厢内,云知夏掀开车帘,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象,眼神平静而坚定。
而此刻,远在京城与近在蜀中的三位大佬,在收到回报后,几乎是同时做出了反应。
萧珏的命令是:
“她用了别人的商队?传令下去,商队所经水路,方圆十里,本王全买了。让本王的人告诉慕容熙,他的船,跑在本王的水上。”
顾晏尘的批复是:
“她用了本官的文牒和路线?很好。让沿途驿站把路上的每一颗石子都给本官扫干净。她要是在本官的路上颠了一下,驿丞就地免职。”
慕容熙的信则是:
“她上了我的船,那就是我慕容家的人。传信给那两位,人我已经接走了,谢了啊。以后,不必劳烦二位惦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