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轻轻柔柔。
窗户上流淌着清澈透明的水痕,子夜刚过的北城西郊,是哗然的,绚丽的,也是纸醉金迷的。
院子里闪烁灼烈的灯火,被水汽幻化为虚无的幻影,光线射入房间,洒在孟淮津锋锐深邃的眉眼,洒在舒晚半闭着的瞳底。
她含着泪,麻木地望着他,而他那双眼睛,有刺透人心的力量,有蛊惑灵魂的魄力。
他嘴里说着明天两人都有事,今晚可以饶过她。
可他的行为,不比真的来上一场让她好受多少,那是另一种讨伐。
他让她喊他,她死也不喊。
他便说:“以前一声声那什么不是喊得挺亲切么?怎么现在不敢喊了。”
“那年在南城,我不准你那样称呼我,你自然称呼得那般起劲,怎么越长大越腼腆了?”
“喊我,晚晚……”
舒晚咬着唇,按住他的后脑,手掌急剧颤栗。
从未经历过被他这样,那感觉像一朵轻飘飘的雪花,也像一块结实的石头,砸在她的心口,烫出生生不息的原野。
“喊。”
她终是哭着喊了他一声,之后又在他的威逼利诱下,喊了无数声。
他明明说过不碰她的,最后还是碰了。
而且,碰之前还……那样对她。
到了最后,连床单和沙发垫子都得换。
这也再次验证,男人的嘴,真的是骗人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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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天经历的一切,舒晚从不敢去回想。
她怕这是一场庄生梦蝶,不知是自己处在蝴蝶的梦里,还是蝴蝶在她的梦里。
她甚至不敢触碰关于曾经的任何话题,也暂时不想追究,现阶段,他们算是什么关系?
过去,多愁善感的她总觉得浮世万千,不得有三:水中月,镜中花,梦中他。
求而不得,她顿悟,尽力之后选择随缘。
一份明确的爱固然重要,但在明确之前的沉淀与酝酿,或许也需要时间。
结果对她来说,好像也没那么着急。
现在,她反而更能平心静气。
既然暂时找不到答案,那就去寻找自己。
爱情本来也不是博弈,又何来的输和赢。
孟淮津去漱口回来,看见舒晚呆愣的目光始终追随着他。
男人英眉微拧,大马金刀趟到床上,将人摁进怀抱,用带着茧子的指腹蹭她红扑扑的脸颊,声音很低:“还没缓过来?”
舒晚定定望着他,直到脸上的热量逐渐退散,才心平气和问一句:“这些年,你有没有一刻想过我?”
“只是一刻?”孟淮津苍劲的脸上挂着丝苦笑,“舒小姐呢?这些年,在乐队跟朋友们玩得那么开心,有没有想过我这老男人。”
舒晚转过身去,背对他:“您当年那般铁石心肠,我想与不想,对于那时候的您来说,应该也没那么重要吧。”
“舒晚。”
“有点困。”
“……嗯,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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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念着一个不会见到的人,就像是在灵魂里立下一座永不腐朽的碑,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唯一的好处可能就是,她对周遭一切乱七八糟的事情都能保持平静的心态。
她不在乎,因为她知道除了他以外没有人能再次把她打动。
那种思念会漫无边际、永无止境地伫立着,然后在每个雪天的夜晚变得清晰明了。
可她能做的,唯有把自己保护起来、伪装起来,至少那样,就不会再那么轻易地受到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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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被抱得紧的缘故,这一夜,舒晚睡得尤其舒坦。
翌日,她醒来时天还没亮,但身旁就已经空空荡荡。
房里亮着灯,她下意识抬眸,撞见了正在穿制服的孟淮津。
这是他新官上任的新制服,光这么看着就让人徒生肃然起敬之感。
不论是古代还是今朝,三十来岁官拜至此,是天纵奇才,更是天道酬勤。
“醒了?”
孟淮津问话时并没看这边,却跟后背长眼睛似的,知道她醒了。
男人扣着最顶上那颗纽扣禁止走到床边,把手里那根暗红色的领带递给她,“今天进主场采访的,会是舒记者吗?”
舒晚接过,从床上坐起来,发现够不着他,又改为跪着的姿势,将领带绕过他低下来的脖颈,“不知道,我争取。”
“我跟文青说……”
“孟长官,”她打断他,“您不是我爹,实在不用连这事都替我操心。”
孟淮津自鼻吸里喷出抹浅浅笑意,勾头过来,几乎是咬着她耳朵说话,“但我是你的……”
后面两个字他说得很轻,像羽毛划过耳膜。
舒晚的耳朵在一霎间红似海棠,系领带的手也有些不稳。
“您就浪吧。”她没好气地调侃,费了好大劲才把那根领带系上,而且还系歪了。
事关重大,孟淮津又重新系了遍领带,然后,慢悠悠抬起她的下颌,衔着笑问:
“舒小姐什么时候,才会像以前那样对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