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微光刺破地平线,却无力驱散笼罩在贫民窟边缘的悲戚与尘埃。
稀疏的炊烟从几个幸存的帐篷顶端袅袅升起,像是苟延残喘的呼吸。
玛尔达背着沉重的医疗包,灰色的修女服下摆沾满了泥泞与血污,她穿梭在临时搭建的难民营里,为昨夜那场无妄之灾的伤者处理伤口。
空气中弥漫着草药、血腥和烧焦木料混合的刺鼻气味。
“玛尔达修女,这里!”一个男人捂着断臂,痛苦地呻吟。
玛尔达快步上前,熟练地清创、上药、包扎,她的动作轻柔而坚定,仿佛能抚平一些肉体上的痛苦。
处理完伤者,她疲惫地直起身,目光扫过一片巨大的焦痕,那里原本是几座密集的棚屋。
一个脸蛋被烟灰熏得像小花猫的女孩,正呆呆地望着那片废墟。
她注意到玛尔达的视线,怯生生地指着焦痕中心:“修女姐姐,昨晚……有个人站在火里面。”
玛尔达心中一紧,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温和:“孩子,你是不是看错了?那么大的火,人怎么可能……”
“没有错!”小女孩用力摇头,眼中还残留着昨夜的惊恐与困惑,“火烧不到他,他还……还把压住弟弟的那块大石头推开了。好大好大的石头。”
玛尔达的眉头瞬间拧紧。
那个男人……是他。
那个在毁灭中带来一线生机的矛盾存在。
她正想追问细节,一个冰冷而嘶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刻骨的恨意。
“那不是救世主,是披着人皮的灾祸。”
玛尔达回头,看到鬼柳拄着一根锈迹斑斑的钢筋做成的拐杖,一瘸一拐地走来。
他半边脸庞覆盖着狰狞的烧伤疤痕,独眼中射出的光芒比最阴冷的毒蛇还要森寒。
话音未落,脚下的地面猛地一震,仿佛有什么巨物从地底苏醒。
不远处的地面裂开一道缝隙,碎石和泥土翻涌,玄的身影从中缓缓走出。
他肩上扛着一个昏迷的老者,赤裸的上半身肌肉线条分明,几道暗金色的鳞纹从他的后颈延伸至肩胛,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隐入皮肤之下,仿佛活物一般。
难民们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呼,恐惧地向后退缩,形成一个真空地带。
玄无视了周围的目光,径直走到玛尔达面前,将肩上的老人轻轻放下,动作与他充满毁灭气息的外表形成了诡异的反差。
“他还活着。”他的声音低沉沙哑,不带任何感情。
说完,他转身就要没入来时的地下通道。
“叔叔,谢谢你。”
那个小女孩不知何时鼓起了勇气,小跑到他面前,双手捧着一块烤得焦黄的红薯,怯生生递了过去。
那是她仅有的食物。
玄的身体猛然僵住,仿佛被无形的力量钉在原地。
他看着那块冒着热气的红薯,又看了看小女孩清澈纯净的眼睛,那只刚刚还能轻易掀翻巨石的手,指尖竟微不可查地颤抖起来。
【警告:情绪波动引发原初之核异常共振,兽化进程正在加速。】
脑海中,赫尔墨斯之眼冰冷的电子音响起。
一股暴虐的冲动从心底最深处涌起,几乎要撕裂他的理智。
他猛地攥紧拳头,骨节发出咯咯的声响,强行压下那股撕碎一切的欲望,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不是叔叔。”
他侧身绕开小女孩,步伐比来时更快。
“站住!”玛尔达挡在了他的身前,眼神复杂而坚定,“你救了他们,值得感激。但昨晚,你也毁了更多人的家园!停下来吧,玄!再这样被那股力量吞噬下去,你会失去最后一丝属于人的东西!”
玄停下脚步,侧过头,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人性?从我记事起,就从没有人把我当成‘人’看过。”
“你这怪物!”
一声怒吼炸响,鬼柳眼中杀意沸腾,他猛地从怀中抽出一枚通体漆黑、刻满诡异符文的钉子,用尽全身力气甩向玄的后心!
那枚缚魂钉破空而出,带着凄厉的尖啸,所过之处空气都仿佛被腐蚀。
玄甚至没有完全转身,只是凭着本能向后一挥。
他一直背在身后的焚天戟凭空出现,赤红色的戟刃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精准地挑在缚魂钉的钉尖上。
“叮!”
一声脆响,缚魂钉被巨大的力量击飞,旋转着钉入远处一堵残存的砖墙。
惊人的一幕发生了,钉子周围的砖石迅速变黑、溶解,冒出丝丝缕缕的黑雾,仿佛被浓酸泼溅。
“哼,蝼蚁也敢向神火的传承者挑衅?”脑海中,那个狂傲的声音带着不屑讥讽道,“小子,杀了他,这种废物活着只会碍眼。”
然而,玄却收起了焚天戟,任由那股狂暴的力量在体内平息。
他冰冷的目光落在因为脱力而半跪在地的鬼柳身上,淡淡道:“他恨我,是因为我也曾让他家破人亡。”
他迈步上前,在鬼柳充满杀意的注视下,蹲下身,伸手从鬼柳破烂的内兜里抽出了一张被小心包裹的泛黄旧照。
照片上,一个温柔的女人牵着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站在盛开的樱花树下,笑得无比灿烂。
照片背面,是一行娟秀的字迹:“愿光明永照吾家”。
玄沉默地凝视了照片数秒,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波澜。
他将照片重新塞回鬼柳的怀中。
“等你什么时候脑子清醒了,再来找我报仇。”
说完,他不再停留,纵身跃入地下通道,身影瞬间消失在黑暗中。
阴暗潮湿的地下水道里,蒸汽管道嘶嘶作响,喷涌出的白雾恰好遮蔽了他的身形。
玄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脑海中,赫尔墨斯之眼正在分析刚才击飞缚魂钉时,焚天戟上瞬间亮起的古老铭文。
【铭文解析完成……“门”的位置,位于城市地脉能量交汇的中枢,即七十年一次圣杯战争起始仪式所构建的‘逆召唤阵’中心点。】
一段信息流涌入脑海,紧接着,一幅模糊的古老壁画投影在他眼前。
壁画上,一名看不清面容的金发少女背对整个世界,纤细的双手撑开一道无边无际的光幕。
而在她的身后,是九道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巨门,每一道门都被无数金色的锁链死死封闭。
“啊——!”
剧烈的头痛如潮水般袭来,无数破碎的记忆碎片在玄的脑中炸开。
他看到自己跪在那九道巨门之前,手中紧握着如今这柄焚天戟,对着那金色的背影发出绝望的怒吼:
“我不做守门人!我要带她走!”
“哈哈哈哈哈!”那个狂傲的声音在他灵魂深处放肆大笑,“原来如此!你不是什么传承者,你是个逃奴!难怪……难怪他们要把你切成碎片,分别封印在世界的各个角落!”
玄猛地睁开双眼,眼中的竖瞳已经褪去,恢复了黑色的瞳孔。
他大口喘着粗气,冷汗浸湿了后背。
他下意识地摊开手掌,却惊骇地发现,自己的掌心不知何时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一滴粘稠的、散发着微光的金色液体,正从裂缝中缓缓渗出。
那液体的颜色和质感,与壁画中捆绑巨门的锁链,一模一样。
他怔怔地看着掌心的金色液体,喃喃自语,声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迷茫与震撼。
“我不是逃奴……我是……被选中的容器。”
就在这时,远方古老钟楼的钟声悠扬传来,穿透了厚重的地层。
铛……铛……铛……
整整十二下。
午夜已至。
几乎在同一时刻,玄的视网膜上,一个猩红的倒计时毫无征兆地跳动出来:【23:59:59】。
而在城市另一端,某座废弃教堂的地下密室里,玛尔达点亮一盏油灯,昏黄的灯光下,她翻开了一本用未知兽皮装订的禁忌之书。
扉页上,一行用鲜血写成的古老文字,在火光摇曳中显得狰狞而醒目:
《兽类素体记录·第一号:守门之兽》。
倒计时已经开始,无论是猎人还是猎物,都已身在局中。
夜色渐深,这座城市不为人知的真实一面,才正要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