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J和梨城相比,bJ的节奏更快,生活更高压。
会议刚结束,段惠回到办公室,揉了揉发痛的脑袋。
桌上还堆着一沓厚厚的文件等待着她的审核签字。
她深吸了口气,看了眼窗外的风景。
最繁华的cbd,一座座高耸的写字楼拔地而起,抬头随处可见四四方方的四方格。
夕阳落在另一座写字楼的身后,看不清中心,只剩下边缘的光泛滥着。
bJ的生活固然高压,但对于她而言是解脱。
在这里,没有人能困住她,她可以随意的飞翔。
“嗡嗡嗡”,桌面上的手机不停振动,屏幕上只闪烁着两个字。
段楚?
她怎么突然给她打电话。
虽然对家里人不怎么感冒,但是段楚平日里很少会给她打电话,想着怕有什么急事,还是接了。
她还没开口,就已经听到了对面段楚隐隐带着哭泣的声音,“大姐。”
段惠皱着眉,不知道段楚什么情况,但是听到哭腔莫名有些心烦。
段楚在家里一向受宠,没有谁能给她气受,不知道是又想要什么。
“怎么了。”段惠淡淡的问了句。
段楚哭的一抽一抽的,话也说得含糊不清,“二,二姐今天回来了……”
程蕴回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段惠觉得挺意外的,除了节日或者她回去,程蕴极少会回家,这个时候她怎么回去?
“爸妈说什么了?”
段楚捂着手机,蒙在被窝,差点呼不出气。
“二姐说……她以后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
段楚说得不清不楚的,段惠也没理解是什么意思,但是心底有点不太好的感觉。
“什么不回来了?说清楚,别哭了!”段惠也实在没有耐心听段楚说得这么慢吞吞,抓不住一点重点。
要是在平常听到段惠这语气,段楚早就甩脾气了,但是今天知道事情不一样。
客厅还传来段天聪气哄哄的声音,显然今天程蕴真的把他气的够呛。
段楚把自己知道的来龙去脉和段惠说了一遍,听着听着,段惠的眉头却意外的舒展开。
听到程蕴说以后不回程家,也不愿意做段家的孩子的时候,她甚至也觉得解脱。
段楚害怕段天聪真的不让程蕴回来,害怕的给段惠打电话,想让她去说说,毕竟段惠工作了,爸妈也能把她的话听进去,但是隔着听筒,却听到了段惠的笑声。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看了一眼手机页面,通话时长还在跳动,她疑惑的问了句:“大姐?”
段惠舔了舔干燥的唇角,深吸了口气,语气淡然,“你二姐的这份勇气攒了十二年。”
段楚听不懂,还想问,但是却又听到了段惠的声音,“你从小就有爸妈的疼爱,你不会理解你二姐,她既然说出口了,你也别再去打扰她了,她是个成年人,也不是一时冲动和爸妈拌嘴。”
段楚不明白段惠为什么这么说,刚要再问些什么,电话那头就已经传来了嘟嘟的忙音。
挂了电话,段惠只觉得轻松,看着夕阳下山,竟生出几分惬意。
段楚的确不会理解,因为她是在爱里长大的孩子。
她虽然是家里的第一个孩子,承载着父母的爱和期待,理应拥有最幸福的童年。
但是,她的童年却一直在恐惧和害怕失去中度过。
她出生那年,段天聪被调到乡下,安俞独自在家里生下她,那会儿她脐带都没剪,是安俞撑着那口气爬到座机那打了120。
后来的日子她也并没有苦尽甘来,一岁就被送到外婆家,极少能见到父母。
外婆家在镇上,小时候院子里的小孩总说她是被父母扔掉的小孩。
懵懂,加上年纪小,一直害怕父母真的要把她丢了。
恐惧自小就笼罩着她。
3岁那年,安俞突然来了外婆家,她很开心,安俞一直没走,她以为是父母舍不得她,但是随着日子过去,她发现安俞的肚子也越来越大。
一直到四岁那年,安俞又生下一个孩子。
那时候安俞来到了外婆家,请了医生,屋子里传来一声又一声痛苦的叫声。
所有人都在期盼着什么。
没人管她,就这样被晾在一旁。
一直到后半夜,她听到婴儿的哭声,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急切的想知道什么。
外婆站在门外,急着问着里面的人:“男孩女孩?”
里面安静了一瞬,一直到门打开,医生抱着孩子,看着外婆,又看着外公,语气有些沉重:“是个女孩。”
那一刻,她只看到所有人的脸色迅速的沉了下来。
房间即使清理过了,但还是弥漫着一股很浓的血腥味。
所有人都围在床边,外婆抱着孩子,不知道在和安俞说什么。
安俞脸色苍白,一直掉眼泪。
她躲在大人的身后,从缝隙里窥探着她们的话语和表情。
外婆抱着刚出生的妹妹,握着安俞的手,“囡囡啊,又是个女孩,为了天聪,为了整个家,这孩子留不得啊!”
安俞苍白着脸,连看都不敢看,良久,她挣开外婆握着她的手,“等天聪来了再说吧。”
她看着,不理解为什么家里没有喜悦。
舅舅沉默的在外面抽烟,舅妈大着肚子在旁边对着舅舅窃窃私语,但是却一字不漏的传进了她的耳中:“我也快生了,你可别想着把这孩子留下来!”
舅舅有些烦躁的抹了抹脸,“你能别添乱了吗!”
舅妈一听这话,心里也委屈,双手抱着肚子,哭泣声和诉苦声压的很低:“你们光顾着姐夫的前途了,那你的呢?!现在查的这么严,你要是下岗了,你让我们娘俩怎么办!”
舅舅还想再说什么,舅妈又抢着开口道:“你姐嫁出去了!那是他们段家的事,你别开口!也不许提!你妈也不可能同意!”
段天聪是在夜里赶回来的,刚开春,夜里的寒气还很重,他的身上结了一层碎冰。
她已经一年没见到爸爸了,但是没来得及打招呼,就看到他急匆匆进了房间。
安俞一见到他嚎啕大哭。
外婆怀里的妹妹也放声大哭。
她坐在客厅里,家里人来人往,没一个人注意她。
外婆抱着妹妹出来,她看着包在襁褓里的婴孩,有些好奇跟在外婆身后。
外婆看到她,好似才想起她,招呼她到身边坐下。
妹妹哭过,此刻又睡得香甜,眼角上还挂着亮晶晶的眼泪,她好奇的探头去看。
和她见到的其他刚出生的婴孩不同,妹妹白白嫩嫩的,嘴巴也红彤彤的,格外漂亮。
她好奇的伸出手和妹妹的拳头碰了碰,没想到妹妹抓住了她的手,她惊喜得想要和外婆分享,但是一抬头发现外婆的目光没有落在她们身上,而是一脸担忧的看着房门。
春夜的天亮得迟,此刻还没完全大亮。
妹妹出生后的三个小时,他们做好了决定。
安俞抱着妹妹喂了第一次奶,段天聪抱了一会儿她,然后又给她包上了厚厚的被褥,裹得严严实实。
然后来了一个女人从段天聪怀里抱走了妹妹。
安俞在哭,段天聪红了眼眶。
天还没亮,女人和妹妹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门口,拖拉机的轰鸣声渐渐变小,也预示着她们走远。
那时她四岁,但却清晰的认识到,妹妹,被送走了。
原来被送走这话并不是一句玩笑。
那个夜里,妹妹仿佛没有来过一样,她还是段家唯一的孩子,但是也让她灰蒙蒙的童年笼罩上了一个巨大的阴影,从此在担惊受怕中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