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邻县的土坯房,宇轩就带着公社工商局的两个同志站在作坊门口。
木门虚掩着,里面传出“叮叮当当”的敲铁皮声,混着劣质油漆的刺鼻味。
“就是这儿,”宇轩指着门楣上褪色的“利民五金”招牌,声音压得低却有力,“前几天查的仿冒铅笔盒,全从这儿流出去的。”
工商局的老张推开门,作坊里顿时静下来。
十几个工人围着铁皮堆,手里的锤子还悬在半空,老板刘老三叼着烟从里屋跑出来,看见穿制服的人,脸一下子白了,烟卷掉在地上。“几位同志,这是咋了?咱可是正经做生意的。”
刘老三搓着手,眼神往墙角的纸箱瞟。
那里堆着刚印好“航天”字样的铅笔盒,边角没打磨,露出锋利的铁皮。
宇轩走过去拿起一个铅笔盒,指尖被边缘划了道浅痕:“正经做生意?我们的铅笔盒有防刮涂层,你们这玩意儿连毛边都没处理,上个月李寡妇家的孙子被划得满手是血。”
刘老三脸色更难看,还嘴硬:“那是孩子自己不小心,跟我这盒子没关系。
再说就算有点像,也算不上仿冒吧?”“算不算仿冒,看质检报告就知道。”
老张掏出公文包拿出一叠纸,“你们的产品没备案,商标也是仿的,按规定得查封,还得赔偿原厂家损失。”
刘老三一听“赔偿”,立马变了脸,往地上一坐:“我没钱!这作坊刚开没俩月,连本钱都没赚回来,拿啥赔?”
他拍着大腿嚎,“你们这是逼死人啊!”
人们围过来七嘴八舌议论,场面顿时乱起来。
宇轩皱着眉刚要开口,就听见门口有脚步声——苏瑶带着李寡妇和几个村民来了,手里还提着个布包。“刘老板,别装了。”
苏瑶走进来,目光扫过满地仿冒品,最后落在刘老三身上,“你说没钱,可我听说,你上个月刚给儿子买了辆自行车。”
刘老三猛地抬头,眼神慌了:“那、那是借的钱!”
“借的钱?”
李寡妇往前一步,撸起孙子的袖子,手腕上的疤痕还没消,“我孙子的医药费,你咋不说也是借的?”
她把布包往地上一倒,里面掉出几个带血的创可贴和医院的缴费单。
“这都是用你家铅笔盒划的,光医药费花了三块五,你得赔!”旁边的王婶也跟着说:“我家丫头用你们的盒子,铅笔总掉出来,作业写不完,老师天天批评她!”
“还有我家的,刚买没三天就变形了,去找你退,你还把人赶出来!”
另一个村民举起变形的铅笔盒,铁皮都翘起来。
刘老三看着围上来的村民,又看看工商局的人,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
他原以为耍无赖能蒙混过去,没想到苏瑶早把村民的证据收齐了。
“刘老板,现在该算算账了。”
苏瑶蹲下来捡起一个仿冒铅笔盒,“我们的正品卖八毛一个,你这仿冒的卖五毛,上个月你卖了两百多个,赚的钱足够赔偿了。”
刘老三还想抵赖,老张把查封通知书放在他面前:“把钱赔了,货当场毁;要是耍赖,我就写材料往上递,罚款比你这点赔款多得多。”
刘老三盯着通知书,手微微发抖。他知道县里的规定,真上报了后果更严重。
犹豫半天,终于站起来狠狠踹了脚纸箱:“行,我赔!他转身进里屋,磨蹭半天拿出一叠皱巴巴的钱,
数了数递给苏瑶:“这是五十块,够不够?”苏瑶接过钱又数一遍,
递给宇轩:“你跟李婶他们算下,医药费和损失费分了,剩下的留着补厂里损失。”
宇轩点点头开始跟村民对账。
李寡妇拿着赔偿的两块钱,眼圈红了:“谢谢苏同志,要不是你,这钱咱肯定要不回来。”
“不用谢,”
苏瑶笑着说,“这本来就是你们应得的。以后买东西记得看清楚商标,别再买着假货了。”这
边刚算完账,老张就指挥工人搬纸箱:“这些仿冒品都得销毁,不能再流出去害人。”
刘老三看着工人把自己的货往车上搬,心疼得直跺脚,却不敢再阻拦。
苏瑶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刘老板,不是我们逼你,做生意得讲诚信。
你要是真想做铅笔盒,不如跟我们合作,我们提供技术,你按标准生产,总比干这种缺德事强。”
刘老三愣了愣,抬头看着苏瑶,眼神里有惊讶也有愧疚:“真、真能合作?”
“当然,”苏瑶点头,“只要你愿意改,以后有的是机会。”
刘老三没说话,却慢慢站直身子,不再像刚才那样吊儿郎当。等把仿冒品都搬上车,几个人准备回村。
宇轩骑着自行车跟在苏瑶旁边,
忍不住说:“娘,还是您想得周到,知道让李婶他们来举证。要是光靠我们说,刘老三肯定还得耍无赖。”
苏瑶脚下的踏板没停,风吹起她的衣角:“对付这种人,光靠法律条文没用,得让他们看见实实在在的损失,知道坑了村民没好下场。再说李婶他们受了委屈,也该让他们讨个说法。”
宇轩“嗯”了一声,把笔记本夹到腋下,转身去安排货车;没再夸,也没再叹。
说话间就到了村口。李寡妇正带着村民在路边等,看见他们回来赶紧迎上去:“苏同志,钱都分好了,大家都谢谢您!”
“不用谢,”
苏瑶跳下车,“这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
对了宇轩,你回头把厂里的铅笔盒多送些到村里小学,就当给孩子们的补偿。”
宇轩答应下来,转身去仓库清点数量。回到家,苏瑶把剩下的赔偿款交给会计,又叮嘱:“把这次的事儿记下来,以后厂里多抽查市场,免得再出现仿冒品。
会计点点头刚要走,宇轩就拿着个笔记本进来:“娘,刘老三刚才托人带话,说想明天来厂里看看,谈谈合作的事儿。”
“行啊,”苏瑶笑着说,“让他来,我跟他好好聊聊。要是能把他拉过来,以后咱们的生产规模还能再扩大些。”
傍晚,苏瑶坐在院子里看孩子们在门口玩。星辰从省里寄来的信放在石桌上,里面说他最近在研究新的育种技术,等放假回来就教大家。
苏瑶拿起信,嘴角不自觉上扬。
突然门口传来敲门声,是李寡妇来了。
手里拿着个布包:“苏同志,这是我给孩子们做的布鞋,你收下。要不是你,我家孙子的医药费也讨不回来,这点东西不算啥。”
苏瑶推辞不过只好收下:“谢谢你李婶。以后有啥困难别客气,尽管说。”李寡妇笑着走了。她把布鞋拢进怀里:人家信她,她就不能让人白信。
灯一盏盏亮,她抬头瞅了眼育苗棚——黑影里什么也看不见,只闻到土腥味,她轻轻舒了口气,回屋做饭。